船長陳蛟握著青銅望遠鏡的手微微發顫，望遠鏡的銅質鏡筒倒影著繁複的雲濤紋。
    甲板上，淩霄一行人正踏著跳板穩步走來，手上的令牌泛著溫潤的青芒，那上麵暗刻的雲紋與浪濤，正是中天波令的徽記。
    待看清令牌上那道若隱若現的龍形暗紋，陳蛟的雙腿不由自主地彎曲，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的膝蓋磕在木質甲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卻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陳蛟拜見令主人大！”他的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與惶恐，“屬下不知令主大人親臨，多有冒犯請恕罪！”話音未落，額頭已經重重叩在甲板上，留下一片濕潤的痕跡。
    淩霄抬手虛扶，玄色廣袖間隱隱透出一股若有若無的霸氣。
    “免禮，船長辛苦了。”他的聲音溫潤如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和幾位隨從需要去天蛟營辦事，臨時搭下寶船。”
    心底卻暗自慶幸，蘭伯伯將這枚令牌交給他時，他還曾心存擔憂，此刻看來，這令牌果然是令行天蛟營的不二憑證。
    陳蛟起身時，臉上已經堆滿了恭敬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都因笑意擠成了一團，“令主大人，您坐我的船是我們的榮幸！”
    他側身引路，袍角掃過甲板上的銅釘，發出細微的聲響，“請移步到艙裏高坐。”
    轉頭看向身旁的副將，眼神瞬間變得淩厲如刀，“待準備工作全部完成後，你要親自檢查一遍才能啟航！有尊貴的客人在船上，一定要確保大人的安全！”
    副將立刻挺直腰板，抱拳行禮：“末將領命！”聲音響徹整個甲板，驚起了棲息在桅杆上的海鳥，撲棱棱地飛向遠方。
    隨著眾人魚貫進入船艙，甲板上隻留下那個帶路的士兵。
    他茫然地望著眾人離去的方向，眼神中滿是困惑與不解。
    海風卷起他的衣角，他卻渾然不覺，喃喃自語道：“活見鬼了，我怎麼到船上來了……”聲音被海浪聲吞沒，仿佛從未存在過。
    船艙內，檀木桌椅泛著幽幽的光澤，牆上懸掛的鮫人油燈將眾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淩霄剛在主位落座，便開門見山地問道：“陳蛟，我先前在碼頭說要去崖洲島水師營，幾個船家沒一個人敢去。這是什麼緣由？”
    陳蛟恭敬地垂手而立，喉結微動，斟酌著字句說道：“的確是這樣的，他們是不敢去的。”
    他抬手比劃了一下，指節因常年握舵而布滿老繭，“那些船小且平底，沒風浪時渡海去崖洲尚可，船家冒險賺些辛苦錢也能理解。”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目光不自覺望向船舷外翻湧的海浪，眼中閃過一絲敬畏，“但我們的水師營建在一處名為惡魔灣的海灣。
    這海灣如同被上古巨獸撕裂的深淵，入口處終年盤旋著灰黑色的漩渦，直徑足有十丈，海浪拍擊懸崖濺起的水霧能將整艘船籠罩其中。
    傳說千年前這裏曾是神魔戰場，海底沉睡著無數精鐵鑄造的戰船殘骸，尖銳的船桅如同巨獸的獠牙，在漲潮時刺破水麵，剮蹭著過往船隻的船底。”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仿佛陷入某種可怕的回憶，蒼老的麵容上泛起一層陰霾，“百年來，誤入此地的商船如同飄零的落葉，被漩渦吞噬後連殘骸都尋不見。
    海灣口的黑鯊礁石群上，至今還掛著破碎的船帆，在海風裏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即便在風平浪靜的日子，灣口海麵也暗潮湧動，看似平靜的水麵下，暗藏著能將龍骨絞碎的暗流。”
    陳蛟忽然湊近，壓低聲音道：“但這惡魔灣內裏卻別有洞天。灣內三麵環山，山體如刀削斧劈般陡峭，形成天然的城牆。山間藤蔓交錯，藤蔓下遍布著淬毒的竹簽陷阱。
    最妙的是灣內水域，看似狹窄曲折，實則暗藏著三條隱秘航道，唯有熟知暗礁分布的天蛟營船隻才能安然通過。”
    他眼中閃爍著自豪的光芒，“營寨背靠火山岩絕壁，退可據守，進可突襲。崖頂設有望台，百裏外的海麵動靜盡收眼底，夜間還有鮫人煉製的夜光珠，能將海灣照得亮如白晝。
    這等易守難攻之地，便是神仙來犯，也得铩羽而歸。”
    淩霄微微頷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哦，原來如此。看來你們天蛟營的大統領也是個高人，居然能找到這麼一個絕佳之地。”
    陳蛟的臉上立刻露出崇敬的神色：“那是我們上一代統領選的，不過我們這代統領也是聰明絕頂的。”
    他眼中閃爍著崇拜的光芒，“雖然敖城大統領已是耳順之年的人了，但是還能熟記天下的書籍，反應速度比年輕人還快。”
    說到激動處，他的聲音都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上次外敵來犯，大統領僅憑一封密信，便推斷出敵軍的行軍路線，設下埋伏，殺得敵人丟盔棄甲！”
    淩霄饒有興趣地挑眉：“哦，這樣我得和他多交流了。”
    “是的，令主大人！”陳蛟立刻接話，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我看你們個個相貌不凡，也是飽讀經書之人，一定能和大統領談的很投機的。”
    心中卻暗自盤算，若是能在令主麵前好好表現，說不定能得到提拔，日後在天蛟營的地位也能水漲船高。
    接下來的時間裏，淩霄又問起了天蛟營的兵力部署、武器裝備等問題。
    陳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連營中哪位將領擅長海戰，哪位將領擅長陸戰都詳細道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淩霄的反應，見淩霄微微皺眉，便立刻解釋：“令主大人，這火器營的張統領，雖然脾氣暴躁了些，但對大統領可是忠心耿耿，上次……”
    淩霄靠在椅背上，聽著陳蛟講述天蛟營的秘聞軼事，心中對即將到達的地方愈發期待。
    而陳蛟望著淩霄若有所思的神情，暗暗發誓，一定要將這趟護送任務做到盡善盡美，為自己的前程再添一把火。
    船身隨著海浪輕輕搖晃，甲板上傳來水手們忙碌的腳步聲。
    遠處，惡魔灣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那片神秘的海域，正等待著淩霄一行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