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走到帳門口，望著遠處炊煙嫋嫋的村落，聲音裏帶著幾分難得的沙啞：
    “不說這些以後的事了，先說說眼前的問題。前麵講的這些都是為了告訴大家，我們為什麼要大力發展匠工技術。而文化提升，才能有技術的提升。而提升文化靠什麼？靠多建書院多讀書。”
    淩霄轉頭看向扶搖，後者發間的銀蝶步搖在暮色中輕輕顫動，“因為我當年在軍營裏學認字，連“忠孝”兩個字都要描百八十遍。”
    他的手掌按在胸前，那裏繡著極小的“民”字刺青，“以後的娃兒，要在學堂裏念《詩經》，念《商君書》，念匠工院裏的《器械圖誌》，”他忽然笑起來，“說不定還能念到我寫的《天狼兵法》！”
    “至於糧餉……”他忽然壓低聲音，從懷裏掏出一枚錫礦樣本，“我在錫礦山有三百個工匠，挖出來的礦砂能堆成昆侖山！”
    眾人聽得血脈僨張，石堅卻皺眉道：“老大，錫礦山雖富，可養著七個大營……”
    “正因如此，才請阿侖兄長主持商路事務。”淩霄指尖劃過案幾，展開另一幅卷軸，其上鹽鐵商號的分布脈絡如蛛網般清晰：
    “鹽鐵、硝石、絲綢諸般營生，皆要攥在掌中。待天波令水師扼守南海之日，便是南洋珍珠亦需經我等之手流轉之時。
    待天下一統，當設專門機構總理商事。除鹽、銅等傳統禁榷之物，更需將硝石、硫磺等戰略物資納入管控。
    此機構非尋常市舶司可比，實乃握國家經濟命脈之重器，屆時還需阿侖兄長總領其事。
    如此一來，朝廷便成軍、政、商三足鼎立之新局，唯望以此還天下太平，成就不世帝業。”
    淩霄語罷，目光掃過眾人，末了他又補一句：
    “日後若得天下，我欲將天狼營北調，編入京師禦林衛。你們這些從龍兄弟，總不該再於荒野風霜中奔波。”
    “老大說哪裏話！”眾人轟然應和，聲浪震得燭火明滅，“當兵何處無營帳？您劍鋒所指便是戰場。縱是要破天摘星，我等也敢跟著您闖這一遭！”
    帳外忽然傳來隆隆巨響，一列載著木箱的牛車緩緩駛入大營。
    淩霄掀開篷布，露出成排刻著“火神”二字的銅炮：“這是首批三十門火神炮，還有能在水上漂的連環弩。石堅，從今天起，你帶天狼營練新戰法”百人炮陣”，半月內必須成軍。”
    “是！”石堅握拳，目光落在輿圖上的“南康”標記，“那南越的毒王帳……”
    “交給天捷營。”淩霄的劍指向南海深處，“等天蛟水師拿到時空卷軸改良的羅盤，就算是九幽冥海，咱們也能犁出一條路！”
    他轉而看向扶搖，目色溫和：“今日便在營中與弟兄們一同用飯，待飯後我領你去觀雲小築安歇，那是我在山上的書房。”
    “喲，當兵不好好站崗，倒弄出個文縐縐的書房，哪像個帶兵的模樣。”扶搖話音未落，惹得周遭將士哄然笑開，連帳外的風都卷著幾分暖意。
    暮色漫過營帳時，兩人同將士們圍坐吃罷大鍋飯，糙米混著肉香的熱氣氤氳在鬢角。
    待月上東牆，兩人便並肩往山巒行去，身後是營火漸次熄滅的微光，前方觀雲小築的窗欞已透出一星燈火，在墨色山林裏洇開一片安寧。
    路過馬廄時，他忽然停住腳步，從懷裏掏出一把黑豆撒給戰馬。
    “這匹”黑雲”跟了我五年。”
    他輕撫馬鬃，目光溫柔得像是在**嬰兒，“等天下太平了，就讓它去牧場養老，天天吃最肥美的苜蓿。”
    扶搖望著他被月光拉長的影子，忽然發現這個殺人如麻的男人，骨子裏藏著對世間萬物最樸素的慈悲。
    觀雲小築的燭火亮起時，淩霄忽然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齊民要術》。“當年在北冥挨餓時，我靠這本書學會了挖地窖儲糧。”
    他指尖劃過泛黃的書頁，忽然轉頭看向扶搖，眼裏映著跳動的燭火，“以後咱們的書院，要教種田，教治水，教怎麼讓鹽堿地長出稻穗。”
    他忽然湊近她耳邊，聲音低得像是說情話，“還要教怎麼用時空卷軸找域外的靈田，讓咱們的老百姓，永遠不知道饑荒兩個字怎麼寫。”
    夜風掀起窗紗，扶搖望著他在燭光下批改軍報的側臉，忽然明白為何萬千將士願意追隨這個不務正業的統帥。
    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從泥沼裏爬出來的戰士，用沾滿血汙的雙手，硬生生在混沌中鑿出一道光，那光裏有分田到戶的鋤頭，有書院朗朗的書聲，有匠工院裏冒起的青煙，更有全天下百姓都能吃飽飯的夢。
    而這個夢，此刻正透過他眼底的星火，一點點照進現實。
    兩人來到觀雲小築的露台上，望著山下如繁星般的燈火。
    淩霄從身後環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發頂：“知道為啥建這書房？”他輕吻她耳垂，“因為在這裏能看見星辰全貌……”
    她轉身回吻他，舌尖嚐到淡淡硝煙味。
    遠處，天狼營的篝火映紅了半邊天，新鑄造的兵器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淩霄……”她望著他眼底的星火，“你說的千古帝業，會不會真的需要……仙修的力量？”
    他沉默片刻，從懷中掏出半塊刻著鴻蒙的奇石：“或許吧。但首先，咱們得讓凡間的鐵蹄，先踏碎這亂世的混沌。”
    山風掠過露台，卷起《混沌之源》的書頁，露出最後那頁的預言：“當戰鼓與仙樂共鳴時，新的紀元將從血與火中誕生。”
    而他們相握的手上，蝶形胎記與斧形暗紋正在微光中漸漸融合，如同雙魚終於遊入同一條河流。
    淩霄連日來皆天未亮便往天狼營去，往往夜深才回觀雲小築。
    這些時日裏，他與石堅將後續謀劃逐條推演，從糧秣調度到布防細則皆反複磋磨。
    更將墨天籌編訂的訓練大綱逐字拆解，從隊列操演到兵器技法都一一做了示範教導。
    待營中事務排布得銖兩悉稱，某日晨曦微露時，他便攜了扶搖離開觀雲小築。
    馬蹄踏碎晨霜，一路朝著広州與崖洲的方向疾馳，身後山巒漸次退作淡墨，前路江海的氣息已在風中隱隱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