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鬱此山，靈氣沛然——”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身著鬥笠蓑衣，拄杖上山。
    “山中有虎，最好莫行。”
    老者聞聲轉身卻是空無一人。
    “我在樹上。”
    尋聲望去，隻見一大坨狸花貓，慵懶的趴在樹枝上，居高臨下的盯著。
    “貓妖？”
    “知道我是妖，還不趕緊走？”狸貓在樹上伸起了懶腰，接著一躍而下，落在老者麵前，端坐著。
    老者笑笑。
    “我看你是隻好妖，若多多為善，日後再受高人點化，來世可以為人。”
    “為人有什麼好處？我修行多年，早已可以化為人形，又何必等來世？”狸貓撇撇嘴。
    老者摸一摸胡須，笑道：“狸貓小兒，不解吾言。也罷也罷，或是是時機未到。”說罷，轉身，持杖深山裏。
    ……
    狸花貓一開始確實不在意，可是再打盹時，又時常想起那個老頭，心下越發好奇。
    他在這山上上修煉百年，不是未曾見過人類——也不過是脆弱的生靈。
    他也曾遇見厭惡人類的妖同他吐槽人類種種惡行，他知道了人類原來已經可以捉妖除妖了。心下確實起過些許波瀾，仔細想想，妖比人類厲害的多，那麼人類變強一些，可以與妖抗衡到也還行。優勝劣汰，適者生存本就是世間之理。
    他亦曾化為人型下過山，不過第一次就碰見了一個識破他身份的人類。
    勸誡他莫擾世間，他自知修仙不夠，於是退回山中醞釀。
    “可是——
    為人究竟有什麼好的？”
    他不想去找那個老者，再次下了山，想要親自去看看。
    時過境遷，山下原本的村子幾乎荒廢，不知是人都死了，還是搬走了。
    幾百年前那個人類的住處早已被綠植侵占。
    不過他看見了一座廟，廟裏有一座石像竟是那個人類。
    貓貓聽見有人靠近，躲藏起來。
    來的是一個背著行囊的年輕人——模樣有些眼熟。
    “終於找到了，謫仙大人！”
    年輕人將廟中打掃一番，險些撞見貓貓。
    雖弄的自己渾身灰塵，卻是滿心虔誠的跪在了石像麵前。
    “多謝謫仙大人保佑。小輩得以來到。
    家中祖輩從未忘記謫仙大人的恩惠，雖遷甚遠，不忘讓小輩前來祭拜……
    不，小輩還有一事相求——小輩將要前往崆都參加大考，還望大人保佑，當然小輩也會盡力……”
    貓貓被他的碎碎念搞的很困。
    待貓貓醒來，年輕人也睡著了。
    “喵，我倒要看看你做的什麼夢。”
    貓貓趴在年輕人腦袋邊上，快要擠到他臉上，睡下。
    夢中的年輕人仍然泡在書堆裏苦讀。
    貓貓踱步片刻，清清嗓子開口：“你可後悔為人呐？“
    年輕人放下書，悠然開口：“若此生能夠實現吾心之所向，便是不悔為人。”
    “那汝心之所向為何？”
    “先生以為是為何呢？”
    貓貓皺眉，怎麼被反問了！
    “為——善？”
    “對。先生所言極是。千萬夙願不過善之一念。”
    為人為善、為善為人……貓貓撓撓頭——好像要長腦子了。
    “善為何，何又為善？”
    “做個好人便是善，而善自心。”
    年輕人言罷，轉身撥開書山想看看身後之人。
    卻是一隻大胖狸花貓，正抓耳撓腮，停下剛好對上那圓溜溜的大眼。
    年輕人一時間慌亂，本想問是不是那貓在說話，開口卻是：“你是誰？”
    貓貓放下前爪，端坐下來：“行安。”
    聽到真是這貓在說話，年輕人後背冒冷汗，往後傾倒，夢中驚醒。
    耳邊是貓貓的呼嚕聲，竟然真有一隻大胖狸花貓在他旁邊打盹，睡到很是香甜。
    年輕人坐起來，忍不住伸手去輕輕摸了摸，笑起來。
    “行安？”
    貓貓似是回應般嗯了一聲，又繼續睡去。
    年輕人於是挑燈夜讀，不知道何時辰，又困乏睡著了。
    在醒來時，貓貓已經不見蹤跡。旁邊坐著一個模樣清秀，和他一般大小的年輕人拿著他的書在看——不過書拿反了。。。
    “這位兄台是？”
    那人目光從書上抬起：“不是告訴你了，我叫行安嘛，還問。”
    “哦——言觀心。”
    “啥？”
    “我叫言觀心。要去崆都趕考，不知行安兄？”
    行安想了想：“那我也是吧。對了，我不太識字，能給我念念這上麵寫的什麼嗎？”
    言觀心的目光落在行安的一身行頭，和自己從家裏帶的那套幾乎一模一樣，在看回自己的行囊好似遭了賊一般敞開著，裏麵的東西倒是不翼而飛。心底生出了某種猜測：莫不是那大胖狸貓變成人穿了他的衣服……想著想著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不識字很可笑嗎？”
    行安眉頭小皺，又看一眼那書，看不懂一點，太難為貓貓了。
    “沒有。我教你便是。”
    ……
    “行安兄可曾見到一隻肥肥壯壯的狸花貓？”
    行安眉頭一皺。
    “什麼叫肥肥壯壯，哪裏肥了，明明就是很正常，很健康的樣子！”
    “對對，健康，很是可愛。”
    言觀心哭笑不得。
    “可愛？你是沒見過它凶猛威武的模樣，不知道比那山中大虎厲害多少倍！”
    “哈哈哈，甚好甚好。行安兄見過啊？”
    行安點點頭。
    “我也曾在夢中見過，心下不住念想。也是妄念，我一貧如洗，自是照顧不好。”
    “有沒有一種可能，它不需要人養也可以活的很好。”行安吐槽。
    “確實如此，想來它定是逍遙極了。”
    言觀心腦海浮想出那大胖狸花在山中肆意蹦跑的快意模樣。
    “何為逍遙？”
    行安合上書，書裏好似沒見如此字眼，想來是讀的書不夠多。
    “天地之間，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人不逍遙嗎？”
    “人——和貓不一樣。”
    行安不解：“哪裏不一樣了，不就是人比貓高大些，人會讀書，還不是要吃飯睡覺拉粑粑。”
    “行安，你可知我為何要讀書，為何要赴崆都趕考？”
    行安敲敲書：“因為你善！”
    言觀心笑道：“家中貧窮，鄉中百姓亦是貧窮，讀書識大道理，若能為官，便可造福一方百姓。也是善沒錯。”
    “為官造福百姓便為善？”
    “不一定。善自心，皆可善。有些人為官不為善，世間尚有大奸大惡之人待懲。”
    ……
    二人一路扣扣搜搜且日夜兼程，終於是在考前趕到了崆都。
    不過卻是因為沒錢無法進入書院備考，而不入書院備考亦是沒有資格參加大考。
    言觀心記得離家之前打聽的消息是不收費來著，那守衛咄咄逼人，卻是含糊其辭不言何時多了此道門檻。
    幾人爭執之際，一輛馬車來到書院門口。
    許是幸運，富貴人家的公子隨手幫他們給了錢。
    言觀心看著車上下來那衣著不凡的公子和一位笑顏如花的女子，小廝搬著著大包小包的進了書院。
    言觀心遠遠作揖謝過。
    行安看著，開口：“他們是貪官嗎？”
    “不是有錢就是貪官。富貴人家的孩子罷了，也參加大考。”
    “那他們會像你一樣給貧苦之人捐錢嗎？”
    來的路上，路過一個街巷全是乞丐，言觀心將所剩不多的全部積蓄捐了出去。行安看著，漸漸明白人與人之間或許存在著某些鴻溝。
    不像妖之間都實力差距哪樣顯而易見，可以靠更久的修行去彌補。有的人光是活著就很難了，生活充斥著無力感。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如何想如何做。”
    言觀心帶著行安和簡陋的行囊進入書院。
    守衛收了錢就很好大發了，言觀心隨意給行安編了一個遠方親戚的身份，也未被追究。他們說行安和言觀心真有幾分相似，也不知真假。
    考前幾位朝中頗有地位的官員再次來核查身份倒是讓言觀心有些緊張。
    不過他們竟也沒有懷疑，反倒是有些古怪的親切，讓言觀心摸不著頭腦。
    至於行安，似乎是格外有天賦，一開始習字些許費勁，不過後來簡直過目不忘，體力也很驚人。
    大考有文試和武試兩大類。
    言觀心設想過行安武試成績會很好，至於文試可能略有欠缺。行安兩者皆考了第一！
    ……
    “行安，那文試綜述你是如何答的？”
    行安趴在桌子上，懶懶道：“做大官，為大善。”
    “沒了？”
    “沒了呀，寫太多字費勁。”
    言觀心感覺其中有貓膩，卻也不知如何是好，碎碎念：“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再看行安，酣睡如那夢中肥貓。
    ……
    邢安睜眼，緩緩做起。
    “邢安，你終於醒了。我問你，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對我的貓痛下殺手？”
    “你的貓？”
    邢安看見樓稚滿臉淚痕，眼睛紅紅，卻是不知道他這問的什麼意思。“不知道，夢裏沒看見你，更別說你的貓。”
    言觀心上前：“你怎麼會沒看見他？”
    “做大官，為大善——我考了第一。”
    邢安回憶著，夢裏自己竟然是隻貓妖……會不會與自己的病情有所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