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快點！宗主和長老們都等著呢！”執法弟子不耐煩地推搡著他。
    倪好充耳不聞，依舊保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
    穿過最後一道石門，刺眼的陽光撲麵而來。倪好眯起眼睛，看到廣場中央已經布好了問心陣，九根刻滿符文的石柱圍成一圈，地麵上用朱砂繪製著繁複的陣法圖案。
    遠處，問心陣所在的廣場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玄霄子、薛奉欽和周穩都在其中。
    “倪好帶到！”執法弟子高聲稟報。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射來。倪好強作鎮定，卻在人群中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謝無咎站在玄霄子身側，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想到三日前謝無咎對他說的那句，“萬事有我。”倪好突然覺得，偶爾依賴一下別人，好像也沒那麼糟糕。
    倪好再次掃了一眼高台，很快捕捉到了宋長老的身影。老人家站在人群邊緣，眉頭緊鎖，當與倪好視線相交時，宋長老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嘴唇輕輕顫動，似乎在無聲地說著什麼。
    “答非。。。”？
    倪好心頭一緊，正想仔細辨認，卻被執法弟子推著往前踉蹌了幾步。再抬頭時，他看到了擠在最前排的明嫣和王二狗。明嫣眼眶通紅，死死咬著下唇；王二狗則攥緊了拳頭，一副隨時要衝上來的架勢。
    “站住！”薛奉欽厲聲喝道，“問心陣前，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幾名執法弟子立刻將明嫣二人攔住。倪好衝他們安撫地笑了笑，用口型說道：“沒事。”
    “哼，死到臨頭還逞強。”周穩陰惻惻地笑道，“等會兒問心陣啟動，看你還怎麼裝！”
    倪好懶得理會，徑直走向陣法中央。隨著他的腳步，地麵上的朱砂紋路開始泛起微光。他悄悄用舌尖抵了抵藏在舌下的藥丸，苦澀的味道讓他更加清醒。
    “倪好，”玄霄子威嚴的聲音響起，“入陣後若有半句虛言，神魂俱焚！”
    “弟子明白。”倪好平靜地回答，目光卻不自覺地又瞟向宋長老。老人家的表情更加凝重了，甚至帶著幾分像是愧疚的神情。
    這個發現讓倪好心頭一顫。還沒等他想明白，薛奉欽已經抬手啟動了陣法。九根石柱同時亮起刺目的白光，無數道靈力鎖鏈從地麵竄出，瞬間纏繞上倪好的四肢。
    耳邊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鍾鳴。他眼前發黑，仿佛有人用重錘敲擊她的天靈蓋，但僅此而已。
    預想中撕心裂肺的痛楚並未降臨，隻有舌尖殘留的藥液泛著微微的苦澀，舌下的藥力突然爆發，在倪好靈台形成一層保護屏障，之後他便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的不適，反而神清氣爽。
    這藥效未免也太好了！問心陣號稱能讓最硬的骨頭開口，怎麼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這要是被薛老頭和周穩看出破綻他不就完蛋了！
    那他現在要怎麼辦？是不是需要演一演痛苦的樣子才說得過去？
    他急中生智，想起曾經看過的那些戰爭片裏傷員的樣子。於是猛地咬破舌尖，讓鮮血從嘴角滲出，同時全身開始劇烈顫抖，額頭瞬間布滿冷汗。
    “啊！”他發出一聲痛呼，既不過於誇張，又能讓人感受到痛苦，接著踉蹌跪倒在地，發出恰到好處的悶哼。
    此時他才聽見玄霄子的質問如雷霆般在腦海中炸響：
    “倪好！柳堂主遇害當日，你是否去過百草堂？”
    倪好完全沒想到玄霄子竟然一上來就問這個問題，他下意識的懷疑是不是自己剛才的表演用力過猛露出了馬腳。
    原主應該是去過百草堂的，因為那日原主負責的區域就包括百草堂一帶。可問心陣究竟問的是如今的他，還是原主呢？
    倪好聯想到心魔劫時他曾看到的是原主的記憶，這也許代表了他和原主是一體的，所以問心陣裏，他絕不能說謊！一切就隻能靠謝無咎給的那顆藥了。
    “弟子。。。去過。”倪好艱難的開口，“那日是。。。例行巡邏”
    陣法紋路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但很快又詭異地扭曲起來，像是被什麼力量幹擾了一般。
    “宗主！他承認了！”周穩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臉上帶著扭曲的狂喜，“看來這廝架不住問心陣說實話了！還請宗主為我師尊做主！”
    薛奉欽也立刻附和：“證據確鑿，請宗主嚴懲凶手！”
    倪好心裏暗罵，這倆人是想治他於死地，他表麵上卻裝作痛苦不堪的樣子，蜷縮在地上不住顫抖。偷偷瞥向謝無咎，隻見對方眉頭緊鎖，右手已經按在了歸塵劍上。
    “荒謬！”宋長老立即上前，“巡邏弟子每日都要經過百草堂，這算什麼證據？”
    “問心陣自有公斷。”玄霄子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繼續問道：“倪好，柳鳶之死，是否與你有關？”
    這一問，倪好隻覺得腦海中一陣轟鳴，問心陣的力量如潮水般湧入他的神識。但謝無咎給的藥丸在舌下化作一道清涼屏障，將最淩厲的魂力衝擊都擋在了外麵。
    但這也讓倪好意識到問心陣的可怕之處，這陣法竟是一環扣一環的殺招！每個問題的靈魂衝擊都會比前一個更強，就像溫水煮青蛙般讓人防不勝防。
    現在他能靠著謝無咎的藥丸抵擋住最初的問詢，若是問題逐漸深入，藥力耗盡，那他豈不還是要遭殃？
    想到這裏，他的額角開始滲出冷汗，他咽了口唾沫答：“弟子不知。”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蕩，“弟子對柳堂主之事一無所知。”
    陣法紋路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這是檢測謊言的征兆。但緊接著，那紅光突然詭異地扭曲起來，像是被什麼力量幹擾了一般，最後暗了下去。
    “這不可能！”薛奉欽失聲叫道，“問心陣從未出過錯！”
    倪好感覺到舌下的藥力正在急速消耗，而那藥力屏障已經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縫，他必須在藥效消失前結束這場審問
    玄霄子眉頭緊鎖，手中法訣變換：“我再問你，倪好，你可曾勾結魔門？”
    倪好聽到這個問題，心中反而一鬆。這個問題他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回答。
    “弟子從未勾結魔門。”他挺直腰板，聲音清晰有力，“曲揚少宗主之事，純屬他單方麵糾纏。”
    陣法紋路平靜如水，連一絲波瀾都沒有泛起。這個回答顯然通過了問心陣的檢驗。
    場邊頓時響起一片嘩然。明嫣忍不住笑出聲來，王二狗更是直接拍手叫好。就連一向嚴肅的宋長老，嘴角也微微上揚。
    但很快，倪好就後悔自己說得太直白了。他仿佛已經看到曲揚那張俊臉氣得扭曲的樣子，那句“單方麵糾纏”若是傳出去了，不是當眾打赤霄門少宗主的臉嗎？
    倪好暗自叫苦，心想這是又得罪曲揚了。可他確實也沒辦法啊！
    謝無咎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揚了揚。而宋長老則長舒一口氣，眼中的憂慮終於消散了幾分。
    “夠了！”周穩突然厲喝，隨後向玄霄子拱手道：“宗主！在第二個問題時，問心陣明明有所反應，如今卻毫無波瀾，倪好身上定有古怪！還請宗主查明！”
    謝無咎冷聲打斷，“周穩，你這是在質疑問心陣的公正性？”
    周穩臉色一僵，正要反駁，玄霄子卻突然抬手，整個問心陣高台突然劇烈震顫起來。九根石柱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散發出刺目的金光。
    倪好隻覺得一股奇異的力量如潮水般湧入他的神識，仿佛有無數雙無形的手正在強行撬開他的記憶之門。
    這就是傳說中的靈魂震蕩。。。
    倪好咬緊牙關，感覺身上的鎖鏈越纏越緊。冰冷的金屬觸感從腳踝一路蔓延至腰間，最後一道鎖鏈如同毒蛇般纏上他的脖頸。玄霄子起身，白須無風自動，聲音如洪鍾大呂：
    “最後一問——爾可有一心向道之誌？”
    倪好心頭劇震。這分明是個致命的陷阱，他若回答“是”，那麼問心陣會追溯他所有違心之舉；他若回答“否”，便是坐實了魔門奸細之名。
    冷汗順著他的背脊滑下，舌下的藥丸早已消耗殆盡。他瞄了眼謝無咎，正站在光影交界處，歸塵劍在鞘中發出細微嗡鳴。
    不行，謝無咎的劍不能出鞘！這竟是倪好此時唯一的念頭。
    就在鎖鏈即將完全收緊的刹那，倪好突然想起宋長老的唇語。“答非。。。”那個口型，莫非是。。。答非所問？！
    電光火石間，倪好猛然抬頭。他眼中迸發出驚人的光彩，聲音清越如劍鳴：
    “我向的是自己的道！”
    這一聲如驚雷炸響，整個問心陣突然凝滯。纏繞在倪好身上的鎖鏈劇烈顫抖，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下一刻，所有鎖鏈齊齊崩斷，化作點點金光消散在空氣中。九根石柱上的符文一個接一個熄滅，最終“哢嚓”一聲，中央的陣眼石裂開一道細縫。
    全場鴉雀無聲。
    謝無咎的歸塵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三寸，此刻緩緩歸鞘。
    玄霄子瞳孔驟縮，白須微微顫動。這個回答既非肯定亦非否定，卻意外地契合了問心陣最深層的道韻，修真之人，本就該走出自己的道途。
    “宗主！”薛奉欽臉色鐵青，“這不合規矩！”
    “妙哉！”宋長老突然撫掌大笑，“問心問心，問的便是本心。能跳出窠臼，直指道心本源，實乃大善！”
    周穩卻突然暴起：“妖言惑眾！”他手中凝聚出一道黑芒，直取倪好心口，“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