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縛魂錄》的紅光即將熄滅之際，樹偶突然劇烈抽搐起來，那些組成人形的藤蔓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般，一根接一根地鬆脫墜落。
    轉眼間，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樹偶就化為一灘散發著腥臭的黑水。
    倪好將幾乎耗盡能量的《縛魂錄》收在胸前，微弱的光透過不料，勉強照明，倪好卻絲毫不敢放鬆警惕。他太清楚這種套路了，沉默後的爆發永遠是最可怕的。
    下一秒整個樹洞劇烈震動起來！數十條粗壯的藤蔓從四麵八方同時襲來，每一條都比之前粗了三倍有餘，表麵還覆蓋著金屬般的黑色鱗片。
    “臥槽！開掛是吧？！”倪好狼狽地左閃右避，斷劍在藤蔓上砍出點點火星，卻連道痕跡都留不下。
    一條藤蔓抓住空隙，如長矛般直刺而來。倪好勉強側身，卻還是被貫穿了左肩。
    劇痛讓他眼前發黑，溫熱的鮮血順著藤蔓滴落。更糟的是，傷口處立刻傳來熟悉的麻痹感，顯然藤蔓上的毒素正在迅速擴散。
    還沒等他緩過勁來，頭頂突然傳來“嘩啦”一聲巨響。倪好抬頭，隻見洞頂的藤蔓如同瀑布般傾瀉下大量黑水，瞬間就漫到了他的腰部。
    黑水接觸到傷口的刹那，倪好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那些液體仿佛有生命般，順著傷口瘋狂往他體內鑽。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某種外來的東西侵蝕。
    視線逐漸模糊，他最後看到的景象是《縛魂錄》再次懸浮空中，閃爍著耀眼的紅色光芒，可他卻再也支撐不住了，最終合上了眼。
    “大誌！快醒醒。”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後背被人輕拍了兩下。
    倪好猛地直起身子，茫然地環顧四周。陽光透過圖書館的落地窗灑在桌麵的法學典籍上，筆記本電腦屏幕顯示著《刑法修正案》的文檔。
    倪好愣了一秒，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左肩，沒有傷口，沒有疼痛，隻有熟悉的校園氣息。
    “奇怪，我怎麼會覺得肩膀會有傷？”倪好震驚自己內心的想法，眉頭也不自覺的皺緊了。
    “哇，你不會是熬夜把自己熬傻了吧？！”
    倪好抬頭看去，發現是自己的室友陳明。對方正一臉焦急地湊在電腦前：“大誌！小組作業可就指著你了，你可千萬別出岔子啊！”
    倪好還有些恍惚，機械地移動鼠標，點開了縮在任務欄下的PPT。陳明立刻瞪大眼睛，猛地拍了下他的後背：“臥槽！不愧是你，居然都做好了！”
    做好了？什麼時候做的？
    倪好盯著屏幕上完整的《正當防衛限度研究》PPT，大腦一片空白。
    “給，專門給你帶的冰奶茶！”陳明笑嘻嘻地把飲料塞進他手裏，“咱們組有你這樣的學霸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冰涼的杯壁貼上掌心時，倪好突然打了個寒顫。他分明看到奶茶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淡紅色。但當他眨眨眼，又變回了普通的透明水珠。
    “你今天怎麼了？老發什麼呆呢？”陳明突然湊近，鼻尖幾乎要貼上他的臉，賤兮兮的笑道：“該不會是思春了吧？”
    “滾！”倪好翻了個白眼，開始收拾起自己的東西。
    陳明立刻收起玩笑的表情，手忙腳亂地幫他收拾散落的資料：“哎喲別生氣嘛，我這不是關心你嘛！”
    他麻利地把筆記本塞進電腦包，一把挎在自己肩上，“走走走，哥請你吃小炒肉，當是給你賠罪！”
    倪好無奈地搖搖頭，剛邁出一步，突然被一個急匆匆衝過的身影狠狠撞上。“砰”的一聲悶響，他的後背重重撞在書架上，書架上的書本嘩啦啦震動了幾下。
    本該疼痛的撞擊處卻傳來奇怪的麻痹感，就像。。。。。。就像被什麼東西刺穿過似的。
    “你**沒長眼睛啊？！”陳明瞬間炸毛，擼起袖子就要追上去理論。倪好趕緊拽住他的衣角，勉強扯出笑容：“我也沒受傷，人家可能趕時間。”
    就在他說話時，餘光突然瞥見剛才被撞的書架縫隙裏，有什麼東西正泛著詭異的紅光。那光芒一閃一閃，像是在呼吸一般。
    倪好鬼使神差地伸手撥開擋在前麵的幾本《法學案例彙編》，隻見一本暗紅色封麵的古籍靜靜躺在書架最深處，燙金的《縛魂錄》三個字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刺眼。
    “看什麼呢這麼入神？”陳明湊過來，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我當時什麼呢！合同法有什麼可看的！”
    倪好定睛一看，哪裏有什麼《縛魂錄》啊！縫隙裏隻有積滿灰塵的《合同法詳解》。但當他移開視線時，那抹紅光又在他的餘光中閃爍起來。
    “你最近真的怪怪的。”陳明擔憂地拍拍他的肩膀，“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倪好搖搖頭，低頭看著手中的奶茶，杯中的液體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正咕嘟咕嘟冒著細小的氣泡。他猛地甩了甩頭，再定睛一看，奶茶又恢複了正常的奶褐色。
    “陳明，我今天就不跟你去吃飯了。”倪好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幹澀，“我想回家一趟。”
    “啊？”陳明顯然沒料到這個回答，“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我就是。。。突然想起有個東西得回家拿一趟。”倪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接過電腦包，“明天見。”
    走出圖書館，初夏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發疼。倪好漫無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腦海中不斷閃過那些詭異的畫麵——發紅的奶茶、書架後的古籍、還有那種被刺穿的麻痹感。
    倪好越是努力思考越是想不起自己究竟忘記了什麼。
    一陣刺耳的喇叭聲突然從身後傳來。倪好還來不及回頭，身體已經本能地向前撲去，一個利落的翻滾躲開了衝上人行道的貨車。
    “吱——”刺耳的刹車聲中，貨車在距離他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司機慌慌張張地跳下車，臉色慘白，“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我家裏還有老婆孩子要養。。。”
    倪好坐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剛才那一連串閃避動作行雲流水，熟練得就像。。。就像經曆過無數次生死搏鬥一樣。
    “喂！你沒事吧？”司機顫抖著聲音問道，“要不要叫救護車？”
    倪好這才回過神來，煩躁地揮了揮手：“算了，我沒事，你走吧。”
    貨車司機千恩萬謝地駕車離去，倪好仍呆坐在人行道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地麵粗糙的瀝青。
    剛才那個翻滾動作太過流暢，仿佛肌肉記憶般自然。他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繼續往家的方向走去。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倪好邊走邊思索著今天的種種異常，這一切都像是一個醒不來的夢，卻又真實得可怕。
    轉過最後一個街角，熟悉的居民樓出現在眼前。倪好剛走到單元門口，就聽見身後傳來鑰匙串的清脆聲響。
    “大誌？”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今天怎麼回來了？”
    倪好猛地轉身，看到父親正拎著公文包站在幾步之外，臉上帶著驚喜的笑容。
    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突然湧上心頭，倪好喉頭一哽，所有關於異常事件的思考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正好趕上飯點，”父親笑著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讓你媽多炒幾個菜。上次你說想吃糖醋排骨，今天讓你媽做。”
    倪好機械地點點頭，眼眶不知為何有些發熱。他跟著父親走進單元門，在電梯裏偷偷打量著父親側臉，那些熟悉的皺紋，微微下垂的眼角，還有斑白的鬢角。
    電梯停在六樓，父親掏出鑰匙開門。門開的瞬間，廚房飄來的油煙味和母親熟悉的嘮叨聲一同傳來：“老倪你回來啦？醬油買了嗎？哎呀！大誌怎麼也回來了？”
    母親圍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手上還拿著鍋鏟。在看到倪好的瞬間，她眼睛一亮，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正好，排骨剛下鍋！”
    這個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此刻卻讓他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牆上掛著的全家福裏，自己穿著高中校服站在父母中間，笑得燦爛。
    “發什麼呆呢？”父親輕輕推了他一下，“快去洗手，馬上開飯了。”
    倪好木然地走向洗手間，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衝刷著他的手掌，鏡中的自己麵色蒼白，眼神迷茫。他湊近鏡子，突然發現自己的瞳孔邊緣，似乎泛著一絲極淡的紅光。
    “大誌！吃飯啦！”母親的呼喚從客廳傳來。
    倪好猛地關上水龍頭，深吸一口氣。管他什麼異常，此刻他隻想好好吃頓家裏的飯。當他走向餐桌時，卻沒注意到書房的門縫下，一抹暗紅色的微光正緩緩滲出。
    倪好坐在餐桌前，父母關切的目光讓他心頭一暖。母親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進他碗裏：“在學校吃得怎麼樣？可別總吃外賣啊。”
    “挺好的，食堂最近新開了個窗口。”倪好低頭扒著飯，排骨的甜香在舌尖化開。
    父親絮絮叨叨地說著工作上的趣事，母親時不時插幾句叮囑。這樣溫馨的日常，讓他暫時忘記了那些詭異的感覺。
    夜深人靜時，倪好躺在熟悉的床上，很快陷入沉睡。
    夢中，他手握一柄斷劍，身後是無數扭曲蠕動的藤蔓。他猛地驚醒，冷汗浸透了睡衣，但夢中的畫麵卻像退潮般迅速消散。
    第二天回到學校，倪好站在講台上展示小組作業。PPT翻到正當防衛限度研究的最後一頁時，他突然脫口而出：“如果對方是妖物，算不算防衛過當？”
    教室裏瞬間爆發出一陣哄笑。教授推了推眼鏡，語氣嚴厲：“這位同學，我們討論的是人類社會的法律。”
    倪好耳根發燙尷尬地結束小組作業展示，回到座位坐下。陳明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大字推過來：“修仙小說看多了？”後麵還畫了個鬼臉。
    倪好瞥了一眼陳明遞來的紙條，沒有回複，隻是煩躁地將筆記本推了回去。
    陳明不死心，又刷刷寫了幾行字推過來：下節課替生物係那幫人上實驗課，一人200，去不去？
    倪好摸了摸幹癟的錢包，歎了口氣，在紙條上潦草地寫了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