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電話那頭的喧囂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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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我才發現手指還在發抖。
出租屋的燈是冷白色的,照亮牆角堆著的舞蹈鞋和沒來得及收拾的行李箱,箱角還沾著拍網劇時的舞台亮片,像某種褪色的勳章。
林薇給的劇本和合同放在床頭櫃上,牛皮紙封麵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提醒我下午簽下的名字不是夢。
我踢掉腳上的帆布鞋,襪子後跟磨出了洞。
冰箱嗡嗡響著,裏麵隻有半瓶牛奶和昨天沒吃完的麵包。我倒了杯冷水,一口氣喝完,胃裏卻還是空落落的。
林薇的話在腦子裏打轉:“你覺得你的公司會讓你接一部可能引起爭議的雙男主劇嗎?”
是啊,與其說“公司”,不如說陳臻——那個罵罵咧咧卻總把我護在身後的兄弟。
不能瞞著他。
這個念頭冒出來時,我正蹲在地上係鞋帶,想出去買包煙。
但我知道,抽煙解決不了問題。
我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晚上九點半。陳臻說過今晚他要和好兄弟聚一聚,可能在開派對。我猶豫了三秒,按下了通話鍵。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背景音裏全是嘈雜的音樂和笑鬧聲,像一鍋煮沸的水。
“喂?許願?”陳臻的聲音帶著點酒氣,卻依舊洪亮,“咋了兄弟?想哥了?”
“臻哥,”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指尖摳著牆皮,“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方便!咋不方便!”陳臻那邊突然大聲喊了句,
“都安靜點!我兄弟打電話!音樂停了!”
緊接著,背景音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隱約的笑聲和杯盤碰撞聲。
“好了,說吧,啥事?”
我深吸一口氣,盯著地板上的汙漬,那是上次打翻的醬油留下的:“臻哥,我……我今天簽了個劇。”
“簽劇?好事啊!什麼劇?哪個導演?”陳臻的聲音立刻興奮起來,“我就說你小子有出息……”
“是部雙男主劇,”我打斷他,聲音越來越小,“叫《平行線上的星星》,講兩個男的……談戀愛的。”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靜得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擂鼓一樣撞著耳膜。
“……你說啥?”陳臻的聲音陡然沉了下來,帶著我從未聽過的冰冷,“許願,你再說一遍?”
“我簽了部BL劇,”我攥緊了手機,指節發白,“今天下午簽的合同,製片人直接找到我……”
“砰”的一聲巨響,像是杯子摔在地上的聲音,接著是陳臻陡然拔高的吼聲
“許願你瘋了?!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他的聲音通過聽筒炸得我耳朵生疼,
“我好不容易幫你在網劇裏刷了點好感,粉絲剛有點起色,你現在去演同性戀?你知道這圈子對這種事多敏感嗎?你以後還怎麼洗白?啊?!”
我靠在牆上滑坐下來,膝蓋抵著下巴。
早就做好了被罵的準備,可當陳臻的怒火真的砸下來時,我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倉庫裏疊衣服的日夜,奶茶店打工的疲憊,債主催款的壓力,還有簽下合同時那破釜沉舟的狠勁,此刻全化作了委屈,堵在喉嚨裏。
“我……我知道……”我的聲音帶著哭腔,有點喘不過氣,
“可是臻哥,她給的錢很多,足夠還大部分債了,而且她說製作班底很強,不會是爛劇……”
“錢錢錢!你就知道錢!”陳臻還在吼,能聽見他走來走去的腳步聲,
“你有沒有腦子?這種劇一旦播了,不管好壞,標簽就貼死了!以後誰還敢找你演正劇?誰還敢找你代言?你想清楚了沒有?!”
“我想清楚了!”我突然拔高聲音,眼淚終於掉了下來,砸在手機屏幕上,
“我想清楚了臻哥!我等不起了!我每天在服裝店疊衣服,在奶茶店打工,我連買雙新舞鞋都要猶豫!我看著粉絲給我寫信說”加油”,我拿什麼加油?拿空氣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隻有陳臻沉重的呼吸聲透過聽筒傳來。
我能想象他此刻的樣子,大概是攥著手機,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像每次我闖禍後那樣。
“……合同簽了?”過了很久,陳臻的聲音啞了下去,帶著疲憊。
“嗯,簽了……”我抹了把眼淚,鼻音很重,“不能反悔了。”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我聽見他似乎喝了口酒,然後是打火機“哢嚓”的聲響。
“你想清楚了?”他的聲音平靜了些,卻更讓我難受,“這條路走下去,可能會爆火,也可能……被罵到退圈,你知道的吧?”
我吸了吸鼻子,看著窗外別人家窗戶透出的暖光,用力點頭,雖然他看不見:“想清楚了,臻哥。就算被罵,我也想試試。”
“……劇名叫什麼?”陳臻的聲音徹底沒了火氣,隻剩下無奈。
“《平行線上的星星》……”
“行,我知道了。”他頓了頓,語氣複雜,“你自己保重,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掛了。”
“嘟——嘟——嘟——”
忙音傳來時,我才發現自己渾身都在發抖。
手裏的手機還殘留著陳臻的怒火和擔憂,屏幕上的淚痕已經幹了,留下幾道模糊的印子。
我把手機扔在一邊,抱著膝蓋,把頭埋進臂彎裏。出租屋的寂靜像潮水一樣湧過來,淹沒了我。
徐行之視角:
派對的音樂戛然而止時,徐行之正靠在吧台邊,晃著杯中的威士忌。
冰塊撞擊玻璃杯的聲音清脆,像某種不合時宜的節拍。
陳臻接電話時的大嗓門穿透了喧囂,他下意識地抬眼望去,隻見陳臻皺著眉,走到了角落。
“……雙男主劇……談戀愛的……”
“許願你瘋了?!”
陳臻陡然的怒吼讓整個露台都安靜了下來。
徐行之握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冰塊在酒液裏沉浮。
他見過許願,那個在廢棄廠房裏跳舞時眼睛發亮的男孩,幹淨得像塊未經打磨的玉,怎麼會突然接一部BL劇?
“錢錢錢!你就知道錢!”
陳臻的話像針一樣紮進耳朵。
徐行之想起上次在片場,許願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膝蓋上還留著跳舞時的舊傷,卻對著鏡頭笑得一臉純粹。
他突然明白了,那個男孩不是瘋了,是被逼到了牆角,隻能抓住眼前唯一的浮木。
“……我想清楚了,臻哥。就算被罵,我也想試試。”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很輕,帶著明顯的哭腔,卻異常堅定。
徐行之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那是種怎樣的絕望和不甘,才會讓一個連拒絕都顯得笨拙的孩子,選擇了這條布滿荊棘的路?
他看見陳臻掛了電話,狠狠地灌了口酒,臉色鐵青地走回來,對著想上前安慰的人吼了句“別煩我”。
露台的音樂沒再響起,氣氛變得壓抑。徐行之放下酒杯,走到陳臻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吧?”
陳臻抬起頭,眼睛紅著,聲音沙啞:“行之,你說我是不是太沒用了?連自己藝人都護不住,讓他去接這種……也不知道我當初說要簽他到底對不對”
“這不怪你,”徐行之打斷他,目光落在遠處城市的燈火上,“他有他的難處。”
是啊,難處。
陳臻想起許願跳舞時,膝蓋擦過木板的悶響;想起他收到粉絲信時,蹲在路燈下偷偷抹眼淚的樣子;
想起他穿著舊圍裙在奶茶店打工,卻依然對每個顧客笑得溫暖。那個男孩的眼睛裏,有光,也有藏不住的窘迫。
“這部劇叫什麼?”徐行之問。
“《平行線上的星星》……”陳臻悶悶地說,“聽著就不是什麼正經劇。”
徐行之沒再說話,心裏卻有了個模糊的念頭。
他見過太多被現實磨平棱角的人,許願是少數幾個,即使身處泥濘,也拚命仰著頭追光的人。也許……他可以幫點什麼。
不是以“徐行之”的身份,而是以一個……其他的身份。
派對在尷尬的氣氛中草草結束。
送陳臻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沉默著,偶爾罵兩句“許願那小子沒腦子”,但更多的是長歎。
徐行之把他送到樓下,看著他搖搖晃晃走進房子,才轉身離開。
夜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很清醒。
徐行之拿出手機,點開搜索引擎,輸入了“《平行線上的星星》製片人林薇”。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眼神沉靜。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也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否正確。但他無法忘記電話裏那個帶著哭腔,卻又無比堅定的聲音。
還有那雙,幹淨得讓人心疼的眼睛。
也許,在那條平行線上,真的有星星在等待交彙的時刻。
而他,想成為那個在黑暗中,為那顆星星多點亮一盞燈的人。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