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燈熄滅之後，我攥著公司下發的行程單，手指在“《逐夢之星》參賽名單”幾個大字上反複摩挲。
    更衣室的鏡麵折射出七八個重疊的我，衛衣帽子歪歪扭扭地扣在頭上，嘴角卻不受控地往上揚。
    二十歲生日那天對著蛋糕許下的願望，原來真的會在淩晨四點的練習室生根發芽。
    “許願！”經紀人王姐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我慌忙把行程單塞進帆布包，卻還是被她眼尖地瞥見，
    “別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這不過是你走紅的第一步。”
    她推了推鑲鑽墨鏡，塗著酒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我的儲物櫃，
    “和鄭源組隊的事，公司已經敲定了。”
    “鄭源？”我脫口而出，後知後覺地咬住嘴唇。
    那個總把“練習生就該有自知之明”掛在嘴邊的男生，上周我不過多練了半小時舞蹈室，就被他陰陽怪氣地嘲諷“野路子出身，想紅想瘋了”。
    王姐從名牌包裏抽出合同，香水味嗆得我直往後躲：“公司要的是話題度，你擅長舞蹈，他有粉絲基礎，正好互補。”
    她頓了頓，鏡片後的目光像冰錐，“別耍什麼小心思，違約賠償夠你打一輩子工。”
    我點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推開練習室的門時，空調冷風裹著汗酸味撲麵而來。鄭源正癱在沙發上刷手機，聽見動靜懶洋洋抬眼：“喲，我們的拚命三郎來了？”
    他身邊圍著幾個同批練習生，都是平時見我繞道走的主。“源哥，這是公司給我們新定的隊服。”
    我強笑著遞上包裝袋，指尖觸到他冰涼的指尖時，他突然鬆手。淺灰色衛衣“啪嗒”掉在地上，被他故意踩了一腳。
    “什麼眼光？”他嗤笑一聲，“這種地攤貨也配和我穿情侶裝？”
    練習生們爆發出哄笑，有人小聲嘀咕“鄉巴佬就是沒品味”。
    我蹲下身撿起衣服，布料上的腳印刺得眼睛發酸，卻聽見自己說：“源哥說得對，我再去和王姐說說。”
    接下來的日子我在舞蹈室加練到深夜，第二天總能發現儲物櫃裏的蛋白粉被換成了麵粉；
    精心準備的原創舞蹈視頻，發布後莫名多了幾百條“東施效顰”的評論。
    最過分的是上周彩排，我的耳返裏突然響起尖銳的電流聲，舞台上的追光燈刺得人睜不開眼，等反應過來時，膝蓋已經重重磕在地板上。
    “許願你搞什麼？”鄭源甩下話筒，在後台破口大罵，“這點小場麵就怯場，還想當愛豆？”
    他的粉絲團正巧來探班，舉著燈牌堵在走廊裏，我聽見有人說“這種廢物早該退賽”。
    我躲在洗手間隔間裏，膝蓋的淤青腫得老高。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是媽媽發來的消息：“寶貝，電視上看到你了！跳得真好看！”
    我對著布滿裂痕的鏡子扯出笑容，拍了張膝蓋的照片又迅速刪掉，回了個表情包：“媽，我拿了全場最佳！”
    淩晨兩點的練習室隻有我一個人。音響裏循環播放著參賽曲目，汗水順著下頜滴在地板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突然，練習室的門被猛地推開，鄭源帶著酒氣闖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醉醺醺的男生。
    “這麼努力啊？”他搖搖晃晃地走近，我聞到濃烈的威士忌味道，“讓哥看看，你這野路子到底有什麼本事。”
    他伸手要拽我的衣領，我本能地往後躲，後腰撞在把杆上，疼得倒抽冷氣。“裝什麼清高？”
    他突然掐住我的下巴，“以為傍上王姐就能出頭？告訴你，在這公司，我讓你紅你才能紅！”
    他的手指越收越緊，我聽見自己喉嚨裏發出嗚咽，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
    就在這時，練習室的燈突然亮了。王姐抱著文件夾站在門口，高跟鞋發出清脆的響聲：“鄭源，玩夠了？”
    她眼神掃過我狼狽的樣子，卻對著鄭源換上笑臉，“明天的通告很重要，別誤了事。”
    鄭源鬆開手，我跌坐在地上，看著他們揚長而去。膝蓋的舊傷在抽痛，心口的疼卻更甚。
    我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新消息——《逐夢之星》官方賬號發布了最新預告，畫麵裏鄭源站在C位，而我的鏡頭隻有短短三秒，還是摔倒的畫麵。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圓，像極了二十歲生日那晚的月亮。我蜷縮在地板上，突然覺得那個對著蛋糕許願的自己好傻。
    原來不是所有願望，都能在汗水裏開花結果；也不是所有努力，都能換來舞台上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