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褶皺裏的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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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六點的鬧鍾還沒響,我就已經聞到了倉庫裏那股特有的味道——樟腦丸混著布料的陳年味,再摻上點窗外飄進來的油煙氣。
    今天要整理秋裝庫存,深藍色的牛仔外套堆得像座小山,我蹲在中間,指尖劃過紐扣上的銅鏽,
    忽然想起拍網劇時穿的演出服,亮片在追光燈下會碎成一捧星光。
    “小許,幫我遞下L碼的襯衫。”店長姐姐的聲音從貨架那頭傳來。
    她總說我手快,其實是我不敢停——一停下來,膝蓋上拍那場舞蹈戲時留下的舊傷就會隱隱作痛,
    提醒我那些在廢棄廠房裏被追光燈烤著的日子,已經是上個月的事了。
    網劇播出後反響平平,我的名字在熱搜榜尾巴晃了兩天就沉了下去。
    公司倒是象征性地多發了兩個月補貼,我趕緊把其中一半轉給了前公司,銀行卡餘額跳回四位數時,手機屏幕都顯得格外冷清。
    也好,至少證明那三分鍾的舞台不是夢,就像倉庫牆角那束偶爾漏進來的陽光,就算隻能照亮一小片灰塵,也足夠讓我在疊第七十二件衛衣時,嘴角還能扯出個笑。
    “小許,下班啦!”店長姐姐把卷了邊的考勤本遞給我,
    “今天又整理得這麼利索,我給你留了塊月餅,雖說是上周的,但沒過期。”
    她往我手裏塞了個油紙包,月餅邊角已經碎了,隔著紙都能聞到蓮蓉的甜膩味。
    “謝謝姐姐!”我把月餅小心揣進兜裏,拿起靠在牆角的舞蹈包。
    包帶磨出了毛邊,裏麵除了舞鞋,還塞著半瓶沒喝完的礦泉水和昨天沒吃完的麵包。
    推開門時,傍晚的風帶著涼意撲在臉上,我縮了縮脖子,看見服裝店門口路燈下站著三個小姑娘,手裏捧著什麼東西,看見我出來,立刻有點不好意思地往前湊了湊。
    “你……你是許願嗎?”紮馬尾的姑娘聲音有點抖,手裏舉著個粉色信封,“我們看了《逐光》,特別喜歡你跳舞的那段!”
    我愣了一下。從片場回來後,除了陳臻隔三差五打電話罵我“怎麼還不火”,已經很久沒人跟我提那部劇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尖,那裏好像還殘留著舞台妝的粉底:“我、我是許願。你們……”
    “這是給你的信!”另一個戴眼鏡的姑娘把信塞到我手裏,信封上畫著笨拙的小太陽,“我們知道你很努力,一定要堅持下去啊!”
    第三個姑娘一直沒說話,這時候突然紅著眼睛遞過來一包糖:“這個給你,草莓味的,吃了會開心!”
    路燈的光昏黃地灑在她們臉上,能看見鼻尖上細細的汗珠。
    我捏著那疊信,紙頁還有點溫熱,像是剛從懷裏掏出來的。心裏某個地方突然就軟了,像被溫水泡開的餅幹,有點發酸,又有點發脹。
    “謝、謝謝你們……”我聲音有點啞,趕緊清了清嗓子,“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我們看了你之前的vlog,猜你可能還在這邊上班……”馬尾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打擾到你吧?”
    “沒有沒有!”我連忙擺手,手指卻忍不住摩挲著信封上的小太陽,
    “真的很謝謝你們,我……”想說的話太多,最後卻隻憋出一句,“我會努力的。”
    看著她們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我靠在服裝店冰涼的鐵門上,慢慢拆開了第一封信。
    信紙是帶著花香的彩頁,字跡歪歪扭扭的:
    “許願哥哥,我是高三學生,每天刷題刷到崩潰時,就會看你跳舞的片段,你在舞台上發光的樣子,讓我覺得努力是有意義的……”
    第二封信寫在練習本上,鉛筆字被擦改了很多次: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錢吃飯,但你一定要好好吃飯,不要像我哥一樣為了追夢餓肚子。你的眼睛很亮,像我家樓下那盞永遠亮著的燈,給晚歸的人照路……”
    第三封信最短,隻有一張便利貼,上麵用熒光筆寫著:
    “許願,加油!我們在等你再次站上舞台!”後麵畫了三個大大的笑臉。
    風把信紙吹得嘩啦響,我趕緊用手按住,卻發現指尖在發抖。
    眼眶突然就熱了,那些在倉庫裏數衣服的夜晚,在公交上被人擠得貼在車門的清晨,在排練室對著鏡子跳到腿軟的黃昏,
    突然都有了具體的形狀——它們不是徒勞的褶皺,而是被這些素未謀麵的人,輕輕撫平,染上了光。
    一滴眼淚砸在便利貼的笑臉畫上,暈開一小片水漬。我趕緊抹了把臉,卻怎麼也止不住,索性蹲在路燈下,任由眼淚往下掉。
    不是委屈,也不是難過,就是突然覺得,原來真的有人在看,真的有人懂,那些藏在生活褶皺裏的努力,不是自說自話。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是陳臻打來的。我吸了吸鼻子,按了接聽鍵,聲音還帶著哭腔:“喂?”
    “許願你丫的哭了?”陳臻的大嗓門差點震碎耳膜,“誰欺負你了?哥現在就殺過去!”
    “沒、沒人欺負我……”我擤了擤鼻涕,把信小心翼翼疊好揣進兜裏,“剛收到粉絲的信,有點激動。”
    “粉絲?可以啊你小子,終於熬出頭了!”
    陳臻在那頭笑,“跟你說個正事兒,我過兩天就回公司了,新項目忙得腳不沾地,以後不能天天盯著你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陳臻從網劇殺青後就一直幫我跑通告,帶著我去見各種經紀人,甚至自掏腰包給我租排練室。
    他要是回公司,我又得變回那個單打獨鬥的許願了。
    “哦……好,”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你忙你的,我沒事。”
    “沒事個屁!”陳臻罵道,“我給你找了個生活助理,叫小林,明天就去你那兒報到。那小子剛畢業,人老實,做飯還行,以後你就不用天天啃麵包了。”
    我愣住了:“助理?可是我……”我想說我沒錢付工資,話到嘴邊卻被陳臻打斷了。
    “錢的事你別管,算我預支給你的勞務費,等你以後大火了再還我十倍!”
    他頓了頓,聲音突然低了些,“許願,別給自己太大壓力,路要一步步走,但哥知道,你肯定能走出去。”
    掛了電話,路燈又亮了些,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長。手裏的月餅還隔著油紙散著甜味,兜裏的信帶著體溫,手機屏幕上陳臻的名字還亮著。
    我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忽然覺得膝蓋好像沒那麼疼了。路過便利店時,我買了瓶冰鎮可樂,狠狠灌了一口。
    氣泡在喉嚨裏炸開的瞬間,我想起粉絲信裏說的“發光的樣子”,想起陳臻罵罵咧咧卻永遠伸過來的手,想起自己藏在舞蹈鞋裏的夢想。
    是,日子還是很苦,債還沒還完,未來還是一片模糊。
    但當我捏著那幾封帶著溫度的信,聽著陳臻那頭傳來的、熟悉的咋咋呼呼的背景音時,忽然就覺得,那些苦好像都有了重量,那些努力好像都有了回聲。
    回到出租屋,我把信小心翼翼地貼在床頭的牆上,粉色信封上的小太陽在燈光下閃著微光。
    我拿出舞蹈鞋,鞋尖的磨損比上次拍劇時更嚴重了些,我用布仔細擦著,忽然哼起了那首在片場跳過的舞曲。
    也許明天還是要去服裝店疊衣服,還是要在倉庫裏聞樟腦丸的味道,還是要為了幾十塊錢的通告費擠地鐵。
    但沒關係,我低頭看著鞋尖反射的燈光,笑了笑。
    因為我知道,那些藏在褶皺裏的光,正在被越來越多的人看見。
    而我,要帶著這些光,好好生活,用力往前跑,直到把所有的黑暗都甩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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