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是青丘狐狸洞一直開了靈智修行的狐妖，被狩獵至雲城柳家。”說道此處，他手指一頓。“逃出後竟然尋到這唐華鎮柳家，乃是雲城柳家的旁支。”
    雨勢漸大，豆大的雨點砸在瓦片上，奏出一曲急促的樂章。
    “茲”窗戶旁的燭火滅了兩盞。陸河起身關上旁邊的窗子，將燭火重新點燃。
    “它來尋仇？”墨夏的聲音依舊平靜，卻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了那扇窗，潮濕的夜風裹挾著雨絲撲麵而來。他深吸一口氣，任由雨水打濕了額前的碎發。
    “正是。”陸河的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抬手護住明滅的燭苗，轉身時眼中閃過一絲痛楚，“聽聞其遭遇，我實在於心不忍。墨師弟也很感慨嗎？”陸河站在他身側，袖袍一揮，窗扇無聲合上，隻餘幾滴雨水順著窗欞緩緩滑落，燭火又恢複了安定。“走，走，喝酒去。”
    “你放了它？”墨夏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探究，指尖凝聚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靈力，輕輕拂過被雨水打濕的衣袖，水汽瞬間蒸騰成霧。那扇被關上的窗正對著靜衡宗方向，好似他與顧九淵一層合上了是密不透風的牆，強行打開了卻是雨霧層層，潮濕凝滯，傷己傷身。
    墨夏突然笑了，笑聲中帶著幾分自嘲。他走回桌前，猛地攥緊酒杯，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它潛藏柳府，”陸河假裝沒有注意到他的不對，繼續說著，隻是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附身於稚子吸食精氣。幸而我及時將其製服，尚未釀成大禍。不然師父該罰我麵壁思過，那你這聲師兄可就叫對了。”
    他嬉笑著說，原意是想轉移墨夏注意力。很明顯他成功了，墨夏平靜的眼眸終於有一絲怒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陸河這才正色道：“本想饒它性命，”他盯著墨夏的眼睛，聲音越來越輕，輕得幾乎聽不見，“廢去修為留在身邊重新修煉。”陸河突然靠近，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可誰曾想——”
    一道驚雷炸響，震得窗欞嗡嗡作響。驚得墨夏手中的青瓷酒杯“啪”地掉在地上，在桌子邊滾了幾圈，酒水濺濕在鞋麵上。
    “……如何？”
    陸河看他被自己的話勾住了心神，又被突如其來的雷聲驚住，心中暗喜隻能暗壓住嘴角，表情也愈發嚴肅，更得寸進尺的靠近一步。“這灰狐竟然沒有妖丹。”
    “妖物修煉成精，必有內丹，”墨夏的聲音罕見地出現了一絲波動，認真思考著。“怎會如此？”
    “我也不信。”他扯下腰間絲帶隨意纏在手上，“可當我廢盡它修為時，它竟......”他做了個煙消雲散的手勢，“灰飛煙滅了。”
    “無丹之妖，僅憑修為存世？”墨夏沉吟道，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腰間的無事牌，梨花木上雕刻的字符微微發燙。
    陸河看著他手中動作，神秘道：“我疑是早已死去卻魔化的妖物。”他的呼吸中帶著酒氣，眼睛卻沒有離開墨夏腰間的無事牌，堅硬的木質被修長的手指**到光滑。
    墨夏微微側身後退，魔化？在靜衡宗談論魔族是禁止的。璃茉長老三令五申魔族早已覆滅，不可妄意，以免擾亂天下，徒生波瀾。“此話怎講？”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聲音卻微微顫抖。他一向對靜衡宗的規矩至上的遵從，隻是這一次他也不免起了好奇心。
    “魔典有載，”陸河解釋道：“魔物修行不靠內丹，而是汲取世間邪氣，這股力量不存於體內，反而在周身之外流轉。”
    “魔典？”
    “咳，你別和師父說啊。我也是上回被罰無字樓抄書時看到的。”陸河強調道：“無意間看到的。”
    無字樓顧名思義，此樓典籍以秘法封存，皆是素紙空卷。唯有持宗門印信、閱覽時念解言咒，才能閱書一視。對陸河來說抄寫已然不易，又要分心作念，確實算懲罰不錯，璃茉長老也算一物一製，因材施教了。
    樓中有大量藏書，皆施“離閣焚咒”凡私攜片紙出樓，立時無火自燃，頃刻化作飛灰，最終皆見青煙一縷，故而靜衡宗的藏書少有被盜的現象，紀元天尊在時，對藏書多為看中，故而施了秘法造了這“無字樓”，延續至今。
    隻是這魔典……剿滅陰煞宗時並未聽聞由此秘典，大概是神族留下的殘卷。若是殘卷，無字樓程掌事早已將此鎖在頂閣，另有靈雀看守，尋常弟子不可登臨。
    “魔族銷聲匿跡已久，”墨夏搖著頭，他如何看到墨夏已然不想猜測，隻是另拿了一隻酒杯勸說，語氣裏帶著警告，“莫要妄加揣測。”
    陸河揉了揉太陽穴，露出一個笑容：“罷了罷了，”他晃晃悠悠地走回座位，抓起酒壺直接對著壺嘴灌了一大口，“且飲一杯。”酒液順著他的下巴滑落，打濕了衣襟。
    兩人沉默著，雨聲也漸漸變小，越發安靜了。
    “不必憂心，”陸河轉著手中的酒壺，語氣輕鬆，“妖物已除。”他往後靠著，順手打開了窗，窗外雨停了，街上空無一人。“百姓不過驚魂未定罷了。”他伸手接住從窗沿漏下的一滴雨水，看著它在掌心滾動，“待縣裏派人安撫，不日便會重現繁華。”
    墨夏忽然抬眼，問道：“璃茉長老派你來，可曾讓你設下幻境引我們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