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玦在鬧鍾響前就已經清醒，胸口的衣領是大片被汗水浸濕的痕跡，可他的皮膚卻已經變得幹燥，眼下疲倦的青色又深了一些。
    可想而知，他再一次因為那個噩夢徹夜未眠。
    手機發出清脆的響鈴，司明玦偏執的任由它持續響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他確認自己是在現實裏。
    等一切都準備好後，司明玦才關掉鬧鍾，長時間的持續鬧鈴下連電量都掉了幾度。
    “我收拾好了嗎，現在就下去。”
    手機再次響起，是孫秘書已經到樓下的消息。
    掛斷電話，司明玦拎起放在一旁的背包。
    司明玦的行李不多，一個旅行背包雖然被塞的有些鼓但卻剛好能全部裝下他的東西，最後看眼擺在床頭和沈漫的合照後，司明玦便動身下樓。
    隨著房門的關上，那張合照正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一隻看不見的手帶著水霧覆蓋上相框，水珠滲透進亞克力板裏，無色的水珠卻把照片裏的沈漫一點點腐蝕，直到相框裏隻剩下司明玦的那半。
    【嗬。】
    ……
    正在步入初夏的清晨還是有些發涼，司明玦拉高衝鋒衣的拉鏈，快步鑽進車內。
    今天來接司明玦的不是昨天那輛顯眼的高檔商務車，簡約大眾的私家車看樣子像是孫叔自己的車。
    孫叔向來話少，這次也是接到司明玦便往高鐵站趕。
    窗外的景色從城市的繁華到快速後倒的山野田間，最後到人煙稀少的農田。
    等司明玦下了大巴車，站在臨河村的村口時已經快到正午。
    她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頸，抬眼便看見村門前方那塊巨大的石碑，這石碑目測有兩米多，比兩個司明玦還要寬的寬度，即便在遠處看也能感覺到它的厚重。
    布滿苔蘚的石碑上，那被塗著紅色顏料的字卻依舊清晰明顯。
    臨河村。
    紅字旁邊的幾個小字──沈家村，其實是臨河村的另一個名字，顧名思義，這個村子裏的所有人都姓沈，村民間或多或少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親戚關係。
    看著鮮紅的字體，鬼斧神差的他想伸手觸摸。可指尖還沒碰到，一隻白皙的手突然從旁邊伸出抓握住司明玦的手腕。
    冰涼的觸感嚇了司明玦一跳，立馬甩開那隻手掌，側頭便看見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男人站在他麵前。
    這男人長相是少見的雌雄莫辨的漂亮，白皙的**仿佛吹彈可破，明明跟自己差不多的身高，可他的身體比例好的如同是女媧親自設計的一樣，視覺上就比司明玦高了不少。
    可能是樣貌漂亮的原因，就連大部分男生難以駕馭的狼尾鯔魚頭在他身上都像量身定做的一樣。
    “你終於回來了。”
    猶如大提琴般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司明玦很確信自己對這個人沒有印象，如此驚豔的人可不是那種轉眼就忘的類型。
    “你是？”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沈霂遲呀。”
    沈霂遲眉尾微壓，滿臉的失落神情，就好像司明玦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一樣。
    “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了，我還有事。”
    司明玦沒有耐心跟一個無關的人浪費時間，他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去看一眼文件上標注發現那具屍骨的地方，找找有沒有關於沈漫的線索。
    司明玦略過沈霂遲徑直往村裏走，可交替響起的走路聲立馬就暴露了沈霂遲跟在他背後的動作。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都說了我不記得你了！”
    前麵的一走後麵的也跟著走，一停後麵也跟著停，隻是短短幾十米就讓司明玦怒火直衝腦門，轉過身咬牙切齒地瞪著沈霂遲。
    誰知沈霂遲隻是眨著狐眸十分無辜的看著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有什麼不對，半響後才突然開口。
    “你很快會記起來的。”
    “隨便你！”
    司明玦被這人這模樣搞得一股怒火無處**，朝沈霂遲暗罵聲後便不再管他跟不跟，隻管走他自己的路。
    臨河村的占地麵積並不大，隻往裏多走了幾百米便已經到村子中心位置。
    村子裏的房屋都是典型的南方建築，青瓦土牆，可能不久前才剛下過小雨，石板地麵還有點濕，空氣裏也雨後獨特的氣味。
    但是司明玦有些疑惑，到現在為止為何除了沈霂遲之外他便沒再看見一個村裏人？
    “幹什麼？”
    正要繼續往裏的走司明玦突然被人拉住隔壁，是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沈霂遲。
    思緒被打斷的司明玦既氣憤又疑惑，眼睛一斜又瞪向沈霂遲。
    沈霂遲對著司明玦笑了笑，伸手指向兩人右邊的方向。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司明玦雙眼瞬間瞪大，很是吃驚。
    那是一顆大到可怕的樟樹，即便下方有部分房屋阻擋，但還是能看見那粗壯到滲人的主樹幹。
    怎麼會有一顆樹的樹幹會有一半房屋那麼粗啊？！
    容城不缺千年大樹，但像眼前如此之大的別說見了，司明玦就連聽都沒聽說過。
    從主樹幹生長出的枝幹裏最細的都有村口那塊石碑一般粗細！
    這巨樹雖大卻不怎麼高，目測可能也就近二十米左右，茂密的樹葉層層疊加，即便是正午的太陽也隻能在樹葉的搖晃間才能勉強透下去幾縷光束。
    “不行哦。”
    司明玦四處看眼想看看有沒有小路能直通到那棵巨樹，但沈霂遲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立馬拉住他。
    “起碼現在還不行。”
    “為什麼不行？”
    麵對司明玦的詢問，沈霂遲隻是笑笑並沒有回答，接著便極其刻意的岔開話題。
    “再往前走一點，就是你以前的家了。”
    說著似乎決心要阻止司明玦偷跑的動作，拉著他的手就要往前走。
    微涼的手掌和司明玦炙熱的手掌緊貼，讓司明玦有些不自在，他立馬甩開沈霂遲的手。
    “知道了知道了！別牽著我！”
    沈霂遲所有的舉動都沒有絲毫要掩飾的意識，一眼看穿對方意圖的司明玦看向麵前這個長相漂亮的男人，眼底閃過一絲無語。
    難不成這家夥隻是個長得好看的傻子？
    但細看又不像。
    司明玦不想再跟沈霂遲掰扯，反正他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調查沈漫的事以及自己十年前發生了什麼的，沒有時間上的急迫，那顆巨樹他總會有時間仔細勘察的。
    如此想著的司明玦便跟著沈霂遲往那棟比其他房屋看上去更要老舊的房屋走去。
    這屋子雖比其他的破舊，卻是一路走來所有建築裏實際占地麵積最大的。
    走進一瞧屋子的木門虛掩著，門前石子路長出的小雜草還有被人踩踏的痕跡，推開木門想象中難聞的氣味一點都沒有，甚至還有些……水果的沁香味？
    “柏洲叔昨天就跟村長說你今天回來，村長今早就叫一部分人把這裏收拾了一下，嗯……我也有幫忙哦。”
    沈霂遲雙眸彎彎，嘴角也上揚出些笑意，語氣裏小小的得意，就好像這裏麵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做的一樣。
    知道還特意麻煩了村裏人時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他想問沈霂遲都有誰幫忙想以後一點點還回去，但還沒張嘴，這沈霂遲就好像猜到他要說什麼一樣，立馬開口。
    “明天村裏會在巨樹底下舉行祭祖儀式，到時候全村人都會去的，村長說你難得回來一次，讓我明天來接你一起去。
    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祭祖可是天不亮就要起了呢。”
    說話不等司明玦反應，沈霂遲就又接著說了幾句後便離開了，看著沈霂遲來去匆匆的背影，司明玦不解的撓撓後脖，嘀咕著。
    “他到底來幹嘛？”
    走進屋子的前廳司明玦就看見正對著大門的隔斷牆上掛著一男兩女的黑白照片，那是他爺爺和他前後兩任妻子。
    照片下麵的供台上除了牌位就隻有一個香爐，香爐裏插滿了正在燃燒的線香。不知是什麼香，即便插了如此多根也隻有很淡的焚香味飄蕩在空氣中。
    看見桌麵上還放幾根沒點燃的香，放下背包的司明玦便從中抽出三根，對著蠟燭點燃甩滅明火後，畢恭畢敬的對著照片鞠了三躬。
    “孫兒不孝，這麼多年都沒回來看看你們，放心，我這次回來住得久一定多陪陪你們……”司明玦停頓片刻，接著說道，“也請你們在天有靈，保佑孫子能找到想的答案。”
    拎起背包，司明玦從側邊的門往裏走，回型的房屋結構，陽光透過天井照在擺放在正中間的大缸裏。
    天井四周便是被一間間房間，司明玦查看著每一間房間的狀態，但……
    他搓了搓後脖子，猛地回頭卻什麼都沒有。奇了怪了，他分明感受到有好幾道視線在盯著自己，但是這整間房子就他一人，怎麼會有其他人的視線呢？
    一陣涼風掃過後脊背，站在其中一間臥室的司明玦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點動靜，猛回頭一看，司明玦猛地發覺自己居然背對著站在爺爺奶奶的照片前。
    照片裏三人正笑著，眼角、嘴角都扯出個詭異的角度，司明玦感覺自己心髒猛地縮緊。
    而那三人的嘴不約而同的張合著。
    “……都、怪、你……”
    被水包裹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手臂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司明玦被迫轉頭，而眼前的正是噩夢中的場景。
    “……都、怪、你……“
    但這次和夢裏的自己有所不同，他能自由活動了！司明玦想要逃離，可是再一轉身就是漂浮在空中對他微笑的照片！
    背後是不斷靠近的黑影，麵前的不斷逼近的照片，此刻的司明玦被團團圍住無處可逃。
    叮鈴鈴——
    手機鈴聲響起，司明玦坐在床上，汗水把他浸濕到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手掌抹去臉上如雨下的汗，他捂著臉聲音發悶。
    “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