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芙蓉市的氣溫驟降，葉舟出門時拿了件羽絨服。
    外婆也正好起來，她走到客廳撩開窗簾，爬滿皺紋的眉蹙了蹙，隨後拿了把雨傘走向玄關處正要開門出去的葉舟。
    “小舟，你拿把傘吧，今兒這天是要下雨的。”外婆拉著葉舟往他懷裏塞雨傘。
    葉舟忽然被拉住，但也沒有不耐煩，隻是笑著說：“外婆，天氣預報說今天隻是降溫，不會下雨的。”
    “為了以防萬一，你拿著嘛。”外婆硬是往他懷裏塞。
    “不拿了不拿了，”說著就開門出去了，“你放心吧，不會下雨的。”
    “哎！”外婆也是無奈笑了笑，喃喃道，“這孩子……”
    葉舟到學校上了樓，就看見宋文和胡鑫挎著書包靠在欄杆上說說笑笑的。恰時，他們也把目光轉過來，移到葉舟身上。
    宋文憨笑著走過來：“舟哥，劉森他們那幾個逗比太不自量力了，”他朝胡鑫抬了抬下巴，“昨兒中午喊我們去打台球，說是要再比一場，我說我們不和菜逼玩兒，他們倒是也沒說什麼話就走了……”
    “是啊，本來說是再比一場的，但是昨天隻有我倆到宿舍取完東西就順便去了一趟，沒你和紀行不好玩我們才拒了……”胡鑫斂住了笑，“而且文兒也就那麼一說，劉森就帶人走了，這有點不像是他做事的方式啊……”
    葉舟聽到這，回想起高一和劉森他們打了台球的時候，當時他對斯諾克一無所知，偶爾聽宋文他們說起過但也沒有實操過，就說讓劉森他們再換一種玩法，但是劉森不同意，給了葉舟三十分鍾讓他學。
    好在葉舟學東西很機靈，基本聽看個大概就差不多了。
    之後兩人卻打得不相上下，劉森這人一急就惱，最後一杆球還是輸給學了僅僅三十分鍾的葉舟，他氣急敗壞，出了球廳便開始對著他的兄弟們撒氣，罵了這個又罵那個，問候了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就算他清楚這件事他們沒辦法幫他也還是把他們罵的狗血淋頭。
    聽職高的人說，劉森就因為耳尖聽到別人瘋傳他打台球輸給了葉舟，把那幾個人叫到廁所裏收拾了頓，各個都被打的鼻青臉腫，還有一個人也不好惹，劉森反而挨了好幾下那人的硬拳頭，之後他們被全校通報，廣播裏校長生氣的聲音像是要衝破雲霄。亂傳的那人說是叫陳偉，因為沒管住嘴還反過來打受害人被開除了，而劉森則是幸運一點，雖然是他先動手的，但總歸是人家先亂傳的，他就以陳偉亂傳謠氣不過，騙過了政教處的領導才沒有被開。
    “其實那個陳什麼也是賤，他要是不亂說的話就能安安穩穩的把學上出來，”宋文也是一臉難盡，“雖說咱們這邊的職高普遍沒什麼能力教出優秀學生，可是那食堂裏的飯，宿舍啊啥的比六中都好，念出去也不怎麼丟人，偏偏就……”
    “人家怎麼樣管你什麼事，你快看著好好哄你的小女朋友去吧！”胡鑫譏笑道。
    葉舟也勾了勾唇：“什麼時候談的？”
    胡鑫：“還是上次那個唄。”
    葉舟挑眉：“不是分了？”
    “我又腆著臉追回來了！”
    “他又腆著臉追回來了！”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然後四目相視，結果“噗”一下就笑出聲了，胡鑫撇撇嘴：“大舔狗！”
    宋文也嘲笑胡鑫：“也不知道是誰現在都還沒談過一次戀愛呢！”
    “哥那是不想談，”胡鑫見葉舟抬起腳步往教室走，他才抬手看了看表，“追我的還不是從這兒排到法國去嘛！？滾回去上課！”
    宋文隻好跟在葉舟後麵時不時對著胡鑫做個鬼臉。
    胡鑫進了教室，一眼看去沒見到最熟悉的人。
    直到第三節課也還是沒來。
    胡鑫把趴在桌子上，額頭貼在胳膊上像是在睡覺。
    最有錢的man：[今天紀行咋沒來啊？]
    不愛學文：[請假了吧？]
    最有錢的man：[應該是……]
    不愛學文：[圖片]
    胡鑫點開圖片，是宋文悄摸兒地拍的後桌葉舟的一張圖片，但是書堆得太高遮住了葉舟的下半張臉，隻露著上麵恰好撩起的狐狸眼，鋒利尖銳的目光直直盯著前麵對著自己的手機屏幕，胡鑫隔著屏幕看也能感受到葉舟是多麼想弄死宋文。
    不愛學文：[**被抓包了……]
    最有錢的man：[你真是餓了，連我們舟哥都不放過。]
    不愛學文：[什麼話？]
    不愛學文：[我這是讓你看看舟哥的魅力，結果被他發現了……]
    “你給我滾出去！”
    一句相同的話從兩個不同的班裏傳來。
    接著宋文和胡鑫就站在了走廊裏。
    興隆灣的一座大別墅裏。
    紀行的四叔氣急敗壞地指著紀枰說：“我們夫妻倆在你最落魄的時候借給你錢去闖，合著現在你闖出天下來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當初你借錢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樣趾高氣昂，我記得你是跪著跟我借錢的！”紀現滿臉嘲諷，“我們現在沒有著落了，你就連一眼也不看？！”
    紀老爺子叫紀成均有五個兒子一個女兒，當初也是靠著賣花椒麵顛沛流離的養大了紀成，紀北，紀元，紀現，後來哥兒四個也大了，能幫著買東西賺錢了，紀老爺子就砸鍋賣鐵地供他們讀書，誰都沒有辜負紀成均考上了好的高中。再後來紀成均的妻子餘月霞又懷孕了，是龍鳳胎，也就是紀成濤和紀語涵，老大到老四已經成家立業，今年也都五六十了。
    紀成濤和紀語涵三歲時餘月霞就去世了，自此紀成均就和紀成他們一起照顧家裏兩個最小的孩子。直到紀成濤成年以後，紀成均也倒下了一直住院，新年前幾天就辭了人世。
    紀成濤創業的時候也不是唾手可得那麼簡單，他四處借錢想先買一棟房子，那時候的白領連自己的溫飽都是問題，更何況要買一棟房子，對於別人來說簡直是癡人說夢。
    但是紀成濤偏偏做了那個癡人，也並不是說夢的癡人，而是成了真的夢。
    借錢的時候老大老二老三雖然混的沒有老四風生水起，但還是二話不說借錢給了紀枰，唯獨老四別別扭扭的不管紀成濤說什麼都不會借給他一分錢。
    “四哥，你知道我這人從小就說話算話，自己想幹什麼不論如何都要做到，隻要不違法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我就會用盡所有手段去做。”紀成濤滿眼通紅看著紀現。
    “你做不做，你做不做得到和我有什麼關係？”紀現站在陽台邊悠悠澆花兒。
    紀成濤：“四哥，隻要今天你借給我錢，我以後賺了大錢一定會還給你的！加倍！”
    紀現聞言，才緩緩轉過頭，道：“加倍？”
    “隻要你有難，我絕對幫你！”
    “最近你嫂子也要生了，騰不出來太多，先給你五萬。”
    “夠了！夠了！”
    之後也多虧紀現的妻子滎詩詩替紀成濤說了幾句，紀現才鬆口的。
    紀現他們夫妻倆都知道最小的弟弟從小就聰明伶俐，好像真的一直都走在平坦的道路上，沒有石子絆腳，也沒有荊棘遍地，就是平平坦坦的一條路。
    他真的走得很輕鬆。沒有摔倒過。
    隻不過後來幹的公司不太正當，也是聽了朋友的花言巧語進了一個即將倒閉的公司。果然還不到一年，公司就被以詐騙的罪名封了，老板卷著他們的工資就跑路了，公司裏幹過的人，家庭背景好一點的就都去繼承家業了，像紀枰這種背景的白粥就著饅頭吃點都夠好了，也就之前遇上了鄭鈞，還沒到喝粥的地步。那個老板藏了數月，還是被警察給逮住了，到現在了還沒有放出來，說是在那幾個月裏，他又失手傷了人，又判了幾年。
    從那之後，紀成濤也開始找不起眼的工作幹，當過學校保安，仗著有點學曆在鄉下支教了幾年，有點小錢了就來了芙蓉市，遇上了顧柔。隻是那時候他說什麼也不肯和顧柔在一起，窘迫借錢的時候也不會告訴顧柔，自己卑微地跟自己的親哥哥們借。
    此時，紀成濤也是一言不發，似有難言之隱。
    “紀成濤，你當時給我答應的什麼？！”
    “……哥……哎！”
    “什麼狗屁加倍？！你**的就是個騙子，騙不上這個女人的錢就騙你親哥的，你還是個東西嗎？”
    紀成濤自然清楚他說的這個女人是誰。顧柔。
    “我當時糊塗了，沒想清楚！”紀成濤也是滿臉後悔。
    “沒想清楚？你早幹嘛了？！是和別的女人鬼混嗎？！你要我翻出來嗎？！”紀現作勢就要掏手機。
    而紀成濤卻不急，並沒有去攔，邊上的顧柔和紀行也是一臉平靜，毫無波瀾。紀現見他們沒有動作，便越發憤怒。
    “紀成濤！？這錢你還還是不還？！”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要為你說出的話付出點代價！”
    “該還的我很早之前就都還給你們了，是翻倍還的！我現在還要還你什麼？！”紀成濤似乎是忍無可忍了起身指著紀現怒道。
    紀現眼看占不了便宜，就拿出手機在屏幕上翻來翻去。
    終於找到了。
    他拿著手機懟在紀成濤麵前：“你好好看看這是誰？”
    紀成濤垂下眼皮一看，便笑了。
    照片上是他和一個女人相互親密地摟著沒錯。但是那個女人就是顧柔，現在就站在他們邊上。顧柔泰然自若是因為她從來沒有懷疑過紀成濤會辜負她，而紀成濤也從來都不會做讓顧柔生氣的事。
    因為彼此信任，所以從不懷疑。
    紀行也知道自己的父母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選擇拋棄他，背叛他，可是他的父母永遠都會站在他這邊。
    他不需要有什麼解釋，而顧柔和紀成濤也不需要謊言去偽裝。
    他們都有足夠的信任。
    少時，紀成濤便收起了笑，道：“你以為這是誰？”
    紀現的臉一下子變得不好了。
    “這是你的弟妹！”
    紀現此刻再沒說什麼，隻是臉色越發蒼白了。
    “我知道你借錢幹什麼去？不就是犯了事想拿錢擺平嗎？！我明明告訴過你，隻要你不犯事，什麼錢我都可以借給你！但是你沒有做到！你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有頭有臉的人了，你的風生水起的日子全都敗在你手裏了！這會你又是拿著什麼身份來和我提無理的要求？！啊？！我當初是怎麼求你的，你又是怎麼求我的，你就不覺得你這樣太過分了嗎？！”
    是的。紀現是犯了事。前幾天他出去和領導吃飯喝大了，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那個領導勸他別開車打個的回要麼先去住個賓館，明天大領導還帶著大項目來還是得這麼累。於是他就住賓館去了，酒喝得酩酊大醉，坐電梯的時候也按錯了樓層上了別的樓敲錯了房進錯了門，正好那個房間裏住的又是一個剛洗完澡裹著浴巾的女生，他見色起意衝上去抱住她就索吻，幸好那個女生伶俐剛被抱住就掙開連忙跑進房間把門鎖上打電話叫了前台的人，才脫出虎口。
    “我也沒想到那個女的能這麼追究啊，不給她錢她就要去告我！”
    “反正這都和我和我無關！我沒辦法！”
    “小行，你和你爸爸說說幫幫小叔好不好？！”紀現已經有點害怕了。
    紀行隻是淡淡開口道：“小叔，今天因為你，我連學校都沒去，我以為是什麼大事你要留著我不讓我走，就這麼個微不足道的事兒啊？”
    紀現見紀行的臉上沒有一點兒動搖，波瀾不驚的，有些生氣了，怒道：“紀行，你別不知好歹啊，你父子倆應該要謝謝我當初幫我爸養大了你爸……”
    紀行抬眸，鋒利的目光對上紀現的充滿紅血絲的眼睛，那一刻，紀現好像被震懾住了，再沒說話。
    “爸，以後啊，別把什麼人都往家裏放，這裏是興隆，不是狗洞，而且就算是狗洞也不是什麼狗都能隨便進的，”紀行轉身從沙發上拿起書包故意往紀現肩上甩了一下，道，“我回學校了，你們看著怎麼辦吧！”
    紀行臨走時還朝紀現表現出一副諷刺的神情。
    紀現追了幾步便被人拉住，隻得喊到：“紀行，你個小兔崽子，怎麼和你叔叔說話呢？”
    於是，紀現被趕了出去。
    這次，他恐怕會恨上這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