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野  第15章:酸果子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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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國輝幾年前開了一間家具廠,自己既當老板又當大師傅,程家公自然成了資深老師傅,木匠屋於是功成身退,現在沒了實際的出活任務,裏頭放著幾樣有年頭的大件機器和一堆木料,都是程家公留著偶爾練手,順便也給程冰和方月年弄著玩的。
    這裏離程家不遠,當時為了不讓噪聲擾鄰,選了稍偏僻的位置,但依舊靠著河,正對著河岸邊的柳樹枝上綴滿了新葉。
    程冰還沒過來,木匠屋的門上掛著鎖。
    方月年站著等。
    他抬眼就可以看見遠處斜對岸自家的房子,還有常年荒蕪,枯樹叢生的水埠頭。
    ——甚至還能聽到那頭尖利的吵嘴聲,看來方老太也加入了戰鬥,這樣的嘴仗一年到頭沒歇過,誰都見怪不怪了。
    不一會兒程冰就來了。
    除了手裏的幾本作業,他一隻手還托著個水果盤,方月年看見,揮了揮手:“嗨!”
    程冰走過去,也聽見了聲響,問:“在吵什麼?”
    “不曉得,”方月年把果盤接過抱在懷裏,扣了一顆葡萄扔進嘴裏,下一刻就被酸得齜牙咧嘴,“我……我的媽呀,哪個買的這麼酸的葡萄啊!”
    程冰扯了扯嘴角,笑得不明顯。
    “小奶奶給的,她家裏人買的。”
    小奶奶是林家奶奶,兩家走得勤,有什麼不常見的果子零嘴都不會忘了程家姊妹三個。
    方月年酸勁沒過去,打了個激靈,“我都酸清醒了,本來困得要死。”
    進木匠屋的門,就見一條長桌子,上麵堆著些半成品和粗料,正中央擺著一個手持打磨機,角落是一台老式的切割機,鋸片泛著黑黢黢的銀光。
    程家公立下的規矩,兩人不能在沒大人的時候自己開機子,於是方月年也不去瞧那邊放,跟程冰一起進了左手的一個小房間。這本來是木匠師傅打樣裁圖的地方,窗戶對著河,光線好,也不會有人經過,窗下放了一張桌子,靠著牆,兩側各有一把椅子——以前很適合師傅們麵對麵裁圖商議,現在很適合給兩個孩子寫作業。
    放下作業和果盤,兩人把椅子拖出來,打開窗,午後的陽光不錯,照得屋裏很亮堂。
    方月年的練習冊和卷子昨晚剛下水洗了澡,現在皺皺巴巴,邊緣還留下了一層黃幽幽的水痕,程冰看了一眼,痛苦地移開了視線。
    方月年心裏不平,喊:“我昨天晚上吹到半夜才把這些吹幹了,累死了都,星期一交上去肯定要被罵。”
    程冰說:“你把它都寫完了,老師就不會罵你。”
    方月年說:“頂多能少罵一點吧。你化學卷子寫好了嗎?”
    “寫好了。”
    “你現在寫什麼?”
    “數學。”
    “那我先做化學卷子,等你寫好數學了跟我講講,我昨天晚上就看了化學最後一題,我不會。”
    “嗯。”
    於是很快這裏就隻有沙沙的寫字聲。
    兩人分坐桌子的兩端,一抬頭就能看見對方埋頭寫題的樣子。
    下午寫作業容易犯困,尤其方月年還暈暈乎乎坐了一上午的車,所以他沒能堅持多久就打起了哈欠。一開始動靜不大,程冰沒理會,過一會他聲大了,還不由自主地伸起了懶腰,程冰終於抬臉看他。
    方月年動作僵在半空,“我,我太困了,瞌睡得不行,煩。”
    程冰把桌子當中的果盤往他麵前推了推,“吃兩個。”
    果盤裏除了那串紅得誘人又酸得離奇的葡萄外,還有一堆表皮很光滑的小橘子,方月年瞄了瞄,謹慎地問:“這小橘子你家樹上采的啊?”
    “也是小奶奶給的。”
    方月年氣餒,“你家那麼多橘子樹,怎麼林奶奶還送啊?”
    程冰說:“品種不一樣,這個不要剝皮,你吃吃看。”
    方月年搖頭:“感覺更酸。”
    提神要緊,他認命地扣了兩顆葡萄,剛咬一口,立刻整張臉又皺了起來。
    “唔噢……媽呀,林奶奶這是專門送來治打瞌睡的嗎?”他聳著肩膀嘶嘶吸氣,“太有用了太有用了,真厲害,你快點吃一個看看。”
    “我不吃,”程冰垂臉,繼續寫自己的作業,“這些都是你的,不打瞌睡了就快點寫。”
    方月年:“臥槽……”
    程冰刷地掀起眼簾。
    方月年:“……我是講,那個,好,馬上寫。”
    一個下午,方月年當真把一串葡萄全吃完了,到最後牙齒綿軟,喝水都覺得難受。
    他安慰自己,一個好學生,為了學習什麼困難都能克服!
    不過化學卷子還是錯了不少,程冰給他講完了,發現他茫然地看著自己發呆,就問:“還有懂的嗎?”
    方月年說:“沒有了。”
    程冰板臉。
    萬幸的是數學練習冊這幾頁剛好是簡單題彙總,考審題的,方月年在酸葡萄的神力加持下堅持寫完,一對答案,結果還不錯,頓時得意起來:“哎呀,難度還可以嘛。”
    程冰看了他一下,有一說一:“還可以。”
    兩人學了三個多小時,手邊帶過來的都寫完講完了,天也擦黑了。
    收拾收拾卷子,方月年問:“我們明天早上能來這裏做書櫃嗎?”
    程家公和林國輝都不在家,機子不能開,來也隻是把之前裁的粗料磨好,程冰問:“你想來?”
    方月年說:“想啊,畢竟我要是真的決定考一中,以後肯定沒時間了。”
    程冰停了手裏關窗的動作,看向他,臉上明明白白寫著:真是屢試不爽的由頭啊。
    方月年追問:“行不行啊?”
    程冰啪一下把窗關上了。“就算要考一中,也不至於一個星期兩個小時的時間都沒的。”
    “你講得有道理,”方月年把自己那把椅子也推回桌子下麵,“可怕來不及啊。”
    程冰說:“來得及,隻要你想,都來得及。”
    這話就顯然有點一語雙關了,方月年倍感壓力,趕緊把試卷卷進懷裏,麻利滾回家了。
    一般這種寫完作業回家的時候,哪怕晚了一時半會,方月年也是不會受到什麼念叨的。
    他的讀書生涯和程冰沒分開過,小時候還會撒撒謊不讓大人們知道,後來翅膀硬了,幹什麼都明目張膽,既罔顧方老太喋喋不休的指責,也不理會方武橫眉冷眼的凶相,想去木匠屋寫作業就去,想找程冰一塊走就找。不過在汪靜麵前,他是從不遮攔的,程冰是自律的好學生,是程君君的弟弟,無論出於哪一方麵的想頭,汪靜都不會阻攔兒子和他交好。
    今天家裏剛結束了一場嘴仗,還沉浸在低壓的氣氛裏,方月年從前門進去,一個人也沒瞧見。
    他進了自己房間,把練習冊和卷子放下,查看了一番攤在那裏晾著的兩本書——昨晚沒來得及吹幹——又把新買的資料拆開封,隨意翻翻,這時房門外傳來挪動椅子的聲響。
    大概汪靜看見兒子房間的燈亮著,在外喊:“年年!”
    方月年走出來,剛叫一聲媽,忽然變了臉色:“你臉怎麼了?”
    汪靜左臉上有一條紅豔豔的傷痕,細長破皮,不知道是什麼蹭出來的,方月年眼裏冒起火氣,“動手了?”
    “不要緊,”汪靜擺擺手,“過來揀一下桌子,馬上吃飯了。”
    方月年轉身去找方武。
    堂屋沒有,進了房間一看,方武癱縮在角落的靠椅上,腳邊一地煙頭,烏煙瘴氣的。方月年按亮了燈,剛要說話,就發現方武額頭上腫了一個老大的包,又紫又亮。
    火氣頓時消下大半。
    “搞什麼?”方武被燈光閃了眼,醒了,帶著氣說。
    方月年站著問:“打起來了?”
    方武哼了一聲,“小家夥,別管這些閑事。”
    方月年冷冷笑了笑,“你要是每次都傷得比她厲害,我就不管。”
    方武怒道:“你他媽的……”
    方月年在他罵完前轉身走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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