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這裏取的名字啊。”淮安喃喃道。
    淮安還想看看雲樂手中卷的內容，忽然胸前溯光杵再次亮起，周圍景象倏地變化，幾人再次進入時空隧道。
    承瀟已經完全適應這溯光杵的脾氣，在空中飄著還語氣閑散地搭話：“說起來，雲樂哥你不像是習慣宮殿生活的人啊。”
    已經是雲樂哥了嗎，淮安啞然失笑。
    “不習慣。”雲樂懶洋洋的，隻回了三個字就懶得再說。
    淮安非常善良地給承瀟解圍：“雲樂來了之後發現可以找到兩千年前的蛛絲馬跡，所以留下來。”
    “另一個原因是，”雲樂唇角弧度漸深，“是因為想走的時候遇到了殿下野獵。”
    承瀟頓時笑出聲：”原來是被堯穆哥哥的英姿迷住了！”
    淮安耳根微熱：”說得這般直白。。。”
    承瀟像隻偷到油的小老鼠，從那個比他脊背還寬的行囊裏掏出油紙包的糖塊：”話糙理不糙嘛！快說說，當年太子殿下是怎麼勾住我們雲樂哥魂兒的？”
    雲樂閉目養神，唇角卻翹起溫柔的弧度，顯然打定主意隻做淮安的應聲蟲。
    正當淮安要開口，天地驟然翻轉。三人踉蹌落進密林深處，忽聞蹄聲如雷，五騎少年縱馬掠過灌木，驚起漫天飛鳥。淮安抬眼便撞見那道皎皎如月的身影——堯穆並未爭先，白玉般的手指輕撫過弓弦，忽從箭囊抽出一支玄鐵重箭。
    駿馬奔騰間，他竟在鞍上緩緩立起，墨發與雪色發帶在風中交織。陽光為他鍍上金邊，繃緊的小臂線條如弓弦般流暢漂亮。當鐵箭離弦時，仿佛連時間都為之凝滯，箭矢攜著龍吟般的破空聲，穿過搖曳的枝葉，精準沒入黑熊心口。
    巨獸轟然倒地的刹那，朱紅色煙花在藍天下綻開。裁判的高喝驚飛林鳥：”北楚太子堯穆，再得首功！”
    四周頓時嘩然。貴族少年們勒馬歎息：”又是殿下拔得頭籌！”
    ”這角度都能一箭穿心？”
    ”堯穆，你已領先我們十分有餘了！”
    ”好歹留些顏麵，我等回去如何交差？”
    白衣少年輕撫弓身，濺了獸血的側臉在陽光下如琢如磨。他隨手將垂落的發絲別到耳後，拖長的語調裏帶著幾分慵懶的張揚：”尚可，尋常水準罷了。”
    恰在此時，林深處傳來枯枝斷裂的輕響。堯穆倏然轉頭，恰與樹影間那雙黑灰色眼眸相遇——很多年後雲樂仍記得，那日穿透葉隙的碎光，如何將少年儲君照得如同神祇臨世。
    周圍的各國太子殿下又不滿地叫嚷起來，堯穆很習慣在這群皇家子弟中間你來我往，嘻嘻哈哈一陣後忽然眸光一動，喊了一聲：“我休息會，讓你們幾分！”
    “堯穆你這也太瞧不起人了。”
    “你看著吧，我肯定反超你。”
    “休息了趕緊回來啊，別跟我們放水。”
    林間的喧鬧聲漸遠，各國儲君們縱馬離去時還不忘回頭笑罵。堯穆倚著白樺樹目送他們，待最後一片衣角消失在林蔭深處，嘴角的笑意倏然隱沒。
    他蹲下身凝視那具熊屍。玄鐵箭矢仍插在心口，鮮血染紅了金盞草，太傅的告誡猶在耳畔：”箭路過剛易折，神使當如春雨潤物。你這般暴烈，將來如何承繼晷璽？”
    指尖輕觸箭羽，忽然想起異域獵人的技藝——那些人為保全皮毛，特製三棱箭鏃，靈力凝於毫末，中箭時心脈盡碎而表皮不破。赤爾德上月帶來的異域箭譜裏，似乎記載著。。。
    ”殿下始終被這樣的期望束縛著。”雲樂的歎息驚落一片枯葉。淮安這才發現，自己竟能同步感知堯穆翻湧的思緒：朝臣的諫言、封印的裂隙、魔族窺視的壓迫感，如同無數鎖鏈纏繞著少年單薄的脊背。
    淮安忽然並指凝光，虛空中浮現出方才的狩獵場景。但見他挽弓時眸中金紋流轉，光箭離弦的刹那，時間仿佛被拉成絲線。當箭尖沒入幻象黑熊的心口，竟真如西域秘術所述，唯見絨毛微顫，半滴血珠都未濺出。
    ”天眼！”承瀟驚呼，”你開了天眼才能這般舉重若輕！”
    雲樂眸光驟亮：”是了。。。十一年前初遇時我便察覺，您與堯穆殿下靈脈雖同源，魂光卻迥異。”他望向林深處那個仍在苦苦揣摩箭術的少年，聲音裏浸滿宿命的涼意，”原來缺失的，是洞徹本源的眼睛。”
    恰在此時，堯穆忽然抬頭。風吹散他額前碎發，露出一雙蒙著迷霧的鎏金琥珀瞳孔——那本該化作日月的雙眸，此刻卻映不出萬物生滅的軌跡。
    堯穆輕夾馬腹，抬手對著熊屍虛虛一按。無數幽藍光點如星屑般從獸軀飄散，在他掌心聚成流轉的光渦。垂眸斂目的少年儲君站在螢火般的靈光裏，恍若謫仙臨世。
    淮安正暗自讚歎，卻見雲樂凝視著那身影，冷峻眉眼間竟化開春水般的柔光。原來有些人隻需靜靜立在光陰裏，便足以成為另一個人眼中永恒的風景。
    ”窸窸窣窣——”承瀟忽然豎起耳朵，”三點鍾方向的灌木叢裏藏著人。”
    幾個穿著統一勁裝的少年貓在月桂叢後，激動地交頭接耳：”殿下剛才轉身挽弓的姿勢瞧見沒？當真是”皎如玉樹臨風前”！”
    唯獨小雲樂沉默如磐石，目光始終追隨著收聚靈光的堯穆，忽然輕吟：”陌上少年郎，滿身蘭麝撲人香。”
    身旁臉蛋圓潤的同伴連連拊掌：”好詩！除了咱們殿下，誰還配得上這般。。。。。。”話音戛然而止——但見小雲樂早已展開素箋，工筆細描著馬上少年的形貌。筆尖掠過宣紙的沙沙聲裏，連馬尾鬃毛拂動的弧度都被勾勒得纖毫畢現。
    ”聆風。”成年雲樂忽然開口，驚醒了沉醉在往事中的淮安，”當年與我同期候選的侍衛。”
    淮安仔細端詳畫架旁那個圓臉少年，將”聆風”二字默默刻在心間。他想起自己發過的誓——要像拆解九連環般，慢慢解開雲樂生命裏所有的結。目光掃過小雲樂專注的側臉，忽然發現那畫紙邊緣還題著半行小字：
    ”縱使相逢應不識，清風明月兩茫然。”
    那個虎頭虎腦的少年湊近畫架，腆著臉笑道：”雲樂，畫好了借弟兄們傳閱可好？方才殿下那招“月下追雲“的箭法，當真是驚為天人！”
    小雲樂筆尖未停，淡聲道：”可。”
    對方得寸進尺地伸手：”看你平日總在作畫，定攢了不少殿下的墨寶？”
    ”不可。”少年突然合上畫冊，眸光如淬寒冰。眾人霎時噤聲，那碰釘子的少年麵紅耳赤地攥緊拳頭，卻被同伴死死按住：”慎行！殿下就在百步之外！”
    承瀟看得津津有味：”原來這般早就。。。。。。”話音在雲樂掃來的眼風中急轉，”我是說，當真是赤誠忠心！”
    恰在此時，堯穆忽然轉頭望向灌木叢：”還要本王親自請你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