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吃了沒事？”淮安詫異道，“罷了，隨你去吧。我要去買青菜香菇包子了，沒你的份。”
    淮安惋惜地打開糖袋子看了一眼，櫻桃已經一顆不剩，隻剩點香味了。
    小兔子一聽馬上不幹了，三兩下竄上淮安的肩頭，盯著包子香味飄來的地方，眼神格外堅定。
    買了包子淮安又坐回原處，無視小兔子的瞪眼，慢條斯理地吃完了三整個包子。
    小兔子眼看著他吃完最後一個包子，嘰地怒叫了一聲，鑽回變淮安衣服裏變回泥塑，任淮安怎麼叫都不肯出來了。
    淮安獨自坐在漸散的街市中，心想待人群散盡，或許就在這廊下湊合一宿也罷。
    這時迎麵走來幾個小孩，身上套著五顏六色的“鎧甲”——其實不過是插滿野花樹枝的獸皮，還有幾塊被敲打得奇形怪狀的鐵皮，看樣子像是從家裏鍋具上拆下來的。
    他們手裏的兵器倒有模有樣：真刀真斧、**，甚至還有一把桃木劍。領頭的壯實男孩舉著木劍指向淮安：“大哥哥，你來扮妖魔好不好？”
    淮安正要發問，樹上忽然傳來懶洋洋的拖長音調：“今日是日禦節。大周人相信，破曉時分若能擊中妖魔心口，來年便能得福報。”
    抬頭望去，隻見樹上躺著一個與樹下孩子們年紀相仿的男孩。他衣衫襤褸，打著好幾處補丁，身形也比其他孩子瘦小許多，此刻正晃著一條腿，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樹下的孩子們頓時炸了鍋：“你這家夥！剛才不理我們，現在又插話！”
    “隻是覺得你們傻得有趣。”樹上的男孩輕笑。
    “你分明是嫉妒我們有爹娘！”一個戴著牛角盔的男孩喊道，“你沒爹沒娘！”
    哄笑聲中，樹上的男孩倏然落地。他身形瘦小，動作卻極快，驚得孩子們齊齊後退。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拳揮到那牛角男孩麵前，嚇得對方一**坐在地上，頭盔都滾落了。
    “就這點膽子還想斬妖除魔？”瘦弱男孩嗤笑，“真見到鬼怪，你們怕是跑都跑不及。”
    “沒說錯！你就是沒爹沒娘！”牛角男孩坐在地上還不忘嘴硬。
    瘦弱男孩眼神一冷，又一拳就要落下，卻被一隻有力的手輕輕攔住。
    淮安海藍色的眼眸裏帶著些許無奈：“小打小鬧無妨，但這一拳下去，他的右眼怕是保不住了。”
    “你幫他們？”瘦弱男孩挑眉，“早知不給你解釋了。”
    坐在地上的牛角男孩還在瞪眼，淮安溫聲道：“我陪你們玩，但你們得先給他道歉。方才的話，確實過分了。”
    “憑什麼？”牛角男孩不服氣，“是他先說我們傻的！”
    “不止你們，”瘦弱男孩不知何時又躺了回去，聲音飄下來，“這滿城的人，都傻得可笑。”他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樣，任樹下如何叫罵都不再理會。
    有個孩子被這場麵嚇哭了，抽抽搭搭地指著樹上：“你、你就是個怪胎！以後誰都不跟你玩！”
    “求之不得。”
    兩個男孩隔空鬥嘴，誰也不肯先讓步。淮安看著這場鬧劇，輕輕歎了口氣。
    壯實男孩仰起頭，帶著幾分期待問道：“大哥哥，既然你答應了，能不能戴上這個麵具扮妖魔，再背上這個靶子？我們想試試看。”
    “好吧。”淮安應道。眼下他正無事可做，陪這些孩子玩耍，也算成全他們一番心意。
    孩子們頓時歡呼起來，興衝衝地取來一個怪物頭套和皮質靶子。淮安接過這些“裝備”，勉強笑了笑，心裏卻暗暗後悔。他本就沒對孩子們的“手藝”抱多大期望，但實在沒料到會醜得這麼……別具一格。
    幾輪遊戲下來，孩子們連淮安的衣角都沒碰到，一個個累得氣喘籲籲。淮安卻依舊從容，笑吟吟地站在樹下點評：“還得再多練練呀。”
    他正有些出神，想起自己在這個年紀時吃過的苦頭，忽然聽見一陣細微的風聲。迎麵踹來一腳，淮安偏頭躲過，那男孩腳尖剛點地便再度躍起，雙拳緊握，趁淮安後退時猛地砸向靶心。
    速度和力量都相當不錯。淮安心中暗讚，這孩子是個可造之材，雖然比起當年的自己還稍遜一籌。
    小男孩隻見那雙海藍色眼眸朝他溫柔一笑，下一秒，眼前人影倏然消失。再反應過來時，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從身後襲來，淮安已拎著他的胳膊將他輕巧地放倒在地。
    旁邊累癱的孩子們齊齊發出驚呼。
    淮安晃了晃他的手臂，笑道：“功夫不錯，叫什……”
    又一道破風聲響起！淮安一驚，隻見男孩袖中飛出一道黑影，他下意識後退，話音戛然而止——胸膛的靶心上，正嵌著一顆棱角分明的石子。
    小男孩掙脫他的手站起身，得意道：“承瀟。”
    他轉向趴在地上的秦海，語氣篤定：“如果你們真想得到那所謂的福報，不如把指揮權交給我。聽我安排，我保證你們在破曉時分都能擊中靶心。”
    他雖然個子不高，聲音還帶著變聲期的沙啞，但站在秦海麵前時，卻自有一股睥睨的氣勢。
    淮安將石子從靶心上取下，端詳片刻，點頭讚道：“不錯。”這名叫承瀟的男孩袖中定然藏有簡易的發射機關，說不定還是他自己設計的。
    秦海從地上爬起，有些垂頭喪氣：“我承認你比我厲害，但我們有自己的一套戰術，你不懂……”
    “無妨，”承瀟打斷他，“雖然我覺得那些戰術沒什麼用，但我允許你繼續指揮。不過——我發令時，你們必須立刻聽從。”
    孩子們湊到一旁嘀嘀咕咕商量了一會，回來時秦海代表發言：“可以是可以，但如果你帶我們輸了怎麼辦？”
    承瀟不以為意：“妖怪球球糖，我請你們每人一份。”
    一聽到“妖怪球球糖”，孩子們頓時騷動起來。秦海懷疑地打量他：“那糖可不便宜，你買得起嗎？”
    承瀟瞟了淮安一眼，語氣篤定：“放心，我不會輸。”
    秦海表情掙紮，最終還是將桃木劍遞過去：“既然你下了賭注，我秦海也講江湖規矩。如果你帶我們贏了，這柄桃木劍就歸你！”
    承瀟把玩了一下桃木劍，點頭：“好。”
    淮安饒有興致地看著這群孩子演繹他們心中的江湖，笑道：“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秦海問道。
    承瀟微微一笑：“首先，一個個過來跟我道歉。”
    “你！”包括秦海在內的孩子們頓時覺得自己上當了，“你怎麼能這樣？”
    “哼，你們能拿我怎樣？”承瀟揚起下巴，“罵了人就要道歉，天經地義！”
    淮安越看越覺得有趣，沒想到山下孩子的生活這般熱鬧。承瀟人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不過氣勢明顯比秦海他們高出一截，無論是武力還是口才，都穩穩占著上風。
    孩子們又吵吵嚷嚷地鬧了一陣，天色都快亮了。淮安打了個哈欠，聽秦海終於妥協道：“行了！我們道歉就是了！但你要是再耍我們，我們絕對不放過你！”
    承瀟點點頭，待那些孩子不情不願地道完歉，終於宣布：“開始吧。”
    孩子們聚成一團嘰嘰喳喳地商量戰術，淮安則不緊不慢地換上新靶子，戴好麵具，信步走進巷子。他步履從容，身後的喧鬧聲由遠及近，卻始終追不上他的身影。
    “戰術商量得倒挺快。”淮安輕笑著，閃身躲進巷角，打算等孩子們追上來後逐個“解決”。
    不一會兒，便聽見粗重的喘氣聲由遠及近——看來這群扛著裝備的孩子跑得確實辛苦。淮安從暗處走出，卻意外地發現隻有承瀟一人。
    “其他人呢？”淮安問道。
    承瀟沒有回答，隻是認真出拳。每一擊都虎虎生風，直指淮安胸前的靶子，卻又總能被淮安輕巧化解。
    “在後麵，”承瀟這才抽空答道，“我嫌他們太慢，沒等。”
    “不是說好一起上的麼？”淮安笑著問。他不想傷到承瀟，出手多有保留，可這少年的每一拳都帶著超乎年齡的狠勁，逼得他步步後退。
    淮安暗自打算就這樣周旋到天亮，然後認輸。既然入鄉隨俗，他雖然對大周無甚好感，卻不願掃了孩子們的興。
    兩人一路纏鬥至巷尾廢棄的海港。沙灘上散落著碎瓦殘梁，承瀟的拳風漸漸弱了下來，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