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龍骨炊煙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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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玄澈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每天晚上。。。。。。”淮安抬起顫抖的手,指著自己的太陽穴,”都有人在夢裏拽著我,求我救他們。”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三百年前就該死的人。。。。。。為什麼偏偏找上我?”
    ”師、師弟。。。。。。”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幹澀,”你說有人要殺你?”手中的湯勺當啷一聲掉進鍋裏,濺起的湯汁燙紅了手背也渾然不覺。
    宗玄澈想去扶他,卻被一把推開。
    “還有莫名其妙的十九層地獄。。。。。。”淮安忽然閉了嘴,這段記憶回憶起來已經滿是血色。
    淮安踉蹌著退後兩步,後背抵上冰冷的灶台:”我拚了命想弄清楚真相。。。。。結果到頭來,就隻是一句“空間裂隙“?”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宗玄澈想要**淮安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怔怔地望著眼前渾身發抖的師弟,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棕色眼眸裏第一次浮現出茫然與慌亂。灶膛裏的柴火噼啪作響,映得他臉色忽明忽暗。
    淮安看著師兄瞬間慘白的臉色,突然意識到什麼。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那雙顫抖著想要觸碰又不敢的手,都不是裝出來的——師兄是真的不知情。
    ”師父隻告訴我。。。。。。”宗玄澈的聲音發顫,”說是空間裂隙。。。。。。”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揪住僧袍前襟,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他說你很快就能自己回來。。。。。。我、我以為。。。。。。”
    灶台上的菜徹底糊了,焦糊味彌漫在兩人之間。宗玄澈突然抓住淮安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誰要殺你?在哪?什麼時候?”他的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狠厲,卻又在看清淮安蒼白的臉色後瞬間軟化,”對不起。。。。。。師兄不知道。。。。。。”
    淮安看著師兄通紅的眼眶,忽然覺得無比疲憊。原來這世上最殘忍的真相,不是被至親之人欺騙,而是發現他們也被蒙在鼓裏。
    ”沒事了,師兄。”他輕聲道,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我。。。。。。隻是做了個噩夢。”
    淮安忽然覺得可笑。
    他望著師兄茫然無措的臉,胸口翻湧的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口濁氣緩緩吐出。”我沒事。”他聽見自己平靜得可怕的聲音,”師父可能也不清楚,畢竟空間裂隙這種事。。。。。。誰說得準呢。”
    灶膛裏的火光在瞳孔裏跳動,淮安卻感覺渾身發冷。這哪裏是什麼意外?分明是有人精心編織的羅網——從他墜入亂葬崗那一刻起,每個環節都嚴絲合縫。那些呼喚”殿下”的亡魂,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甚至眼前師兄毫不知情的模樣,都是這場戲裏恰到好處的道具。
    最諷刺的是,他竟真的像個傻子一樣,拖著滿身傷痕回來討要答案。
    淮安感覺積鬱難發,神情越來越冷。
    ”我去找師父。”轉身時,僧袍帶翻了灶台上的湯碗。滾燙的湯汁潑在手上,淮安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在極北之地是吧。”
    他沒有其他選擇。
    宗玄澈慌忙去抓他的衣袖:”師弟!你的手——”
    ”不重要了。”淮安輕輕拂開那隻手,指尖殘留的溫度讓他想起亂葬崗裏冰冷的屍體。原來最痛的從來不是傷口,而是發現連疼痛都是別人算計好的戲碼。
    “你去不了。”宗玄澈這次終於拉住了他,“師弟,你先冷靜。”
    淮安壓抑著吼聲:“要我如何冷靜!亂葬崗我冷靜了,十九層地獄我冷靜了,如今我還需要冷靜!”
    宗玄澈一副傷心至極的表情,雖然身形比淮安高大,但此時聲音低低的:“我知道,師兄還有師父讓你受委屈了,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趕到,我道歉。”
    “眼下師父在極北之地,為防閑雜人等闖入設置了結界,你進不去的。”
    怔了片刻,淮安才感覺到自己的牙關咬得極緊,出聲的力氣還有勇氣都在這悄無聲息的對峙中消耗殆盡,他搖了搖頭,而後又點頭,極力壓抑著嘴唇的抖。
    可笑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在跟誰對峙。
    好啊,所有的出路都堵死了。
    這個時候,淮安忽然感覺到一種真正的無望,那就是走投無路,幕後主使仿佛是叫命運,他避無可避,隻能按照規定的路線走,連行差踏錯的機會都沒有。
    宗玄澈逐漸低頭摩挲著手指:“師父可能過幾天就回來了,到時師兄和你一起去問。你身上的傷是不是還沒好全?”
    “不用了。”淮安望向窗外,唇角勾出一絲很淡的笑,像是嘲諷,停頓了許久才開口:“師父讓我找的是什麼東西?”
    宗玄澈答:“晷璽。”
    “那是什麼?”
    “北楚皇族的東西吧,具體我也不清楚。”
    又是北楚皇族。
    聽到這四個字,他心裏複雜極了。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裏形成,但他不敢細想。
    淮安冷笑一聲,從宗玄澈手中拿過地圖,聲音無比平靜:“師兄,這不關你的事,希望你安心守好長明燈。”
    “可。。。。。。。”
    淮安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這件事牽連甚廣,已經不適合有任何人再牽扯其中。師兄,等我收拾好這一切,自會把來龍去脈都告訴你。”
    說完淮安就大步向外走去,印象裏,淮安的步調一直是歡快、甚至有點吊兒郎當的。
    他沒有想到有一天邁出師門,會如此沉重。
    他不願相信自己推理出的結果。
    “等等!”
    宗玄澈追出來,淮安道:“師兄,不必送了。”
    身後腳步聲逼近,淮安轉過身,他從前的脾氣和師兄截然相反,用師父的話說,這倆兄弟,一個少年意氣,一個溫文爾雅。
    可是如今他最受不了師兄這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他剛想放兩句狠話逼師兄離開,卻聞見一股香氣。
    “糖酪櫻桃。”宗玄澈把一個袋子塞進他懷裏,淮安愣了愣,抬手接住。
    “你從前最愛吃這個了。現在你好像變了,不知道口味變沒變。”
    淮安沒有吭聲。
    宗玄澈勉強笑了一下:“路上小心。”
    然後他沒有多說什麼,就轉身自己往回走了。
    懷裏一包糖酪櫻桃個個紅得發紫,顆顆**,香氣甜得發膩,淮安默默收好,然後喚來自己的劍,朝山下飛去。
    目的地是大周城北方的一座荒山---巍蒙山。
    淮安本想一鼓作氣直達地圖上地點,卻在巍蒙山外被陣法攔下了。
    劍氣割開最後一重霧障時,淮安瞳孔驟縮。
    巍蒙山的蒼翠撲麵而來——這哪裏是什麼荒山?古鬆盤虯間露出青瓦飛簷,山徑石階上還殘留著新鮮的香灰痕跡。最詭異的是,那些鬱鬱蔥蔥的樹木全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傾斜,仿佛在躲避山腹中的某種存在。
    ”解陣不如破陣痛快。”淮安隨手將靈氣凝成珠串擲向身後,十八顆靈珠精準嵌進陣眼。空氣裏傳來琉璃碎裂般的脆響,他忽然嗅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像是。。。。。。
    ”站住!”
    粗壯樹幹橫亙前路,樹皮上刻滿歪歪扭扭的符咒。幾個穿著補丁衣裳的守衛拄著削尖木棍,困倦眼皮下卻閃著精光。淮安目光掃過他們虎口的老繭——這分明是常年握刀的手。
    遠處村落升起嫋嫋炊煙,有童謠聲隨風飄來:”。。。月兒彎彎照巍蒙,神仙埋骨在山中。。。”淮安摩挲著地圖上被朱砂圈出的位置,忽然發現墨線勾勒的山形,像極了一具側臥的龍骨。
    遠處坐落著一些房屋,這地方竟然有村落。
    這個清醒過來的人眼窩深陷,眼角刻滿細密的皺紋,胡子拉碴,麵部甚至可以說是黝黑,但眼睛裏的光芒仍然是倔強的,警覺的。他把另外幾個人晃醒,然後一齊走過來:“檢查,配合一下。”
    “你不是這附近村子的人吧?”幾個人靠近,警惕地望著他。
    淮安剛想說話,忽然聞到幾個人身上皆有濃濃的藥味,話到嘴邊改了口:“我是一名遊醫,無意間路過此地。”
    枯枝在守衛腳下發出脆響。淮安嗅著他們身上混雜的當歸與血竭氣息,忽然注意到領頭那人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泛青的皮膚——那是長期病體才會有的瘢痕。
    ”遊醫?”滿臉風霜的守衛突然用木棍挑起淮安腰間玉佩。羊脂玉在陽光下透出龍鱗紋,正是雲樂先前親手係上的,”哪個醫館用得起這種東西?老夫不才,但是看得出這很貴。”
    淮安低頭瞥見自己袖口暗繡的龍紋,暗自苦笑。這衣裳是雲樂硬給他換上的,說是化龍劫褪下的舊鱗所織,刀劍不侵。此刻那些鱗紋在日照下流轉金光,確實招搖得過分。從前他在山上跟隨師父修行,同那些僧人一樣吃穿,就沒穿過用料這麼考究的衣服。
    他指了指那個胡子拉碴的人:“這位兄弟感了風寒,這幾日咳嗽不止,讓我想想,你應該是自己上山采的藥吧?這藥的氣味,像是川貝母、茯苓、瓜蔞、桔梗配在一起煎的。”
    其他幾個人不由得望向胡子拉碴,胡子拉碴表情逐漸轉為驚異:“是這樣的。不過不是我,是村裏的赤腳醫生煎的藥。”
    ”手給我。”淮安聲音沉穩,目光落在麵前中年男子泛青的麵色上,”你麵色有異,我給你號號脈。”
    胡子拉碴的漢子猶豫片刻,終是將粗糙的手腕伸了過來,眼中半是懷疑半是期待:”你看著不像個壞人,暫且信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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