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逆鱗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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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單手支頤看他,語氣裏故意帶些責備:”化龍劫的傷沒好全,就敢到處亂跑?”
他趁其不備伸手,拇指故意擦過對方頸側翻起的鱗片,果然感到少年肌肉瞬間繃緊。
少年吃痛地”嘶”了一聲,卻笑得眉眼生輝:“殿下第一次見我就要揭我傷疤。”
淮安收手,仔細盯著他看,相比稚嫩的小不點,這人的眉目更加銳利,特別是那條下顎線,生得極其流暢,那股孩童時期的倔強不知什麼時候竟然進化成了能讓人感受到的冷傲。
若站在雲樂麵前的不是他,那雲樂收起笑容時候的表情足以讓人生畏。
記憶如電光劈開迷霧。那方狹窄的囚室裏,銀槍劃出的弧光斬斷鐵鏈,龍角少年白發飛揚,驚雷將周栩聞猙獰的麵孔照得慘白。當時暴雨傾盆,他看不清救命恩人的臉,卻記得對方鎖骨處一閃而過的暗金龍紋——與此刻窗台上少年衣領間若隱若現的傷痕分毫不差。
”那一千根金條?”淮安忽然鬆開琴弦,尾音帶著微妙的上揚。
雲樂差點從窗台滑下去。向來從容的龍族此刻耳尖泛紅,下意識去摸發尾的逆鱗繩結:”殿下,這事。。。。。。”
”還有專門學堂的畢業文書?”淮安緩步逼近,繡著銀線的衣擺掃過案幾,驚起一縷香灰,”編得挺周全。”
雲樂的聲音很輕,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心一道血痕——那是化龍劫留下的灼痕。淮安忽然發現,這個總是冷著臉的龍族少年,此刻睫毛竟在微微發顫。
”我並非有意蒙騙殿下。”他頓了頓,像在斟酌一個既不違背龍族驕傲又能讓他聽懂的說辭,”就是想。。。找個理由站在殿下身邊。”
”我知道。”淮安下意識去撥腕間佛珠,卻摸到空蕩蕩的手腕——那串從不離身的菩提子,早在亂葬崗的時候就不知道被那些骨手扯到哪裏去了,手腕上的往生咒還在。
他蜷了蜷手指,聲音仍帶著晨鍾般的清潤:”沒關係。”
他耳邊又響起剛才老者的話:“兩股力量在他們身體裏對抗亂竄,此時動用靈力,無異於自殺。”
這一句句如同驚雷。
心髒像被業火灼穿的經卷,他盯著雲樂蒼白指節上未愈的龍鱗逆紋——那是強行逆轉靈脈的證明。十八年來背誦的《梵網經》戒條在腦中轟鳴,可眼前卻不斷閃回少年拳中帶血,另一手緊握長槍,發狂的雷暴好似雲樂心情的具現,將十九層地獄燒成一片廢墟。
老人峰的規矩刻在每一炷香裏:卯時誦經,午時禪坐,酉時。。。。。。那些精準到刻的鍾聲從未允許過”以命換命”的選項。就連師兄們偷偷塞給他的桂花糕,都必須是齋戒日後的”合法甜食”。
這一切化作熊熊火焰,灼燒著他失溫、麻木的心。
”殿下。。。”雲樂突然皺眉,伸手想擦掉他額間不知何時滲出的冷汗,卻在即將觸碰時停下動作——他已經欺瞞過殿下,殿下所說“沒關係”,是否隻是息事寧人的安慰?
這個本能的退縮動作終於擊穿了淮安。他一把抓住他撤回的手腕,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中,將那隻傷痕累累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佛門清淨地裏長大的孩子,此刻心口貼著逆鱗,第一次懂得了什麼叫疼。
腦海又是一陣疼痛,有一些東西似乎要脫出封印,他好像看到一隻大手朝著他罩下來;“若要成神,無甚情感。”
他對雲樂的熟悉感,絕不止家政少年,可是又什麼都回憶不起來。
他向來冷靜得近乎冷漠。
曾經有位母親抱著被魔族撕碎的孩子在他麵前嚎啕大哭,淚水混著血水浸透了他的僧袍下擺。師兄沉默地遞去銀兩,低聲誦經超度,而淮安隻是平靜地繞開,繼續向前走,仿佛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不過是風聲。
就連失手砍傷師父最愛的重明鳥時,他也隻是垂首認罰,心中卻無半分波瀾。檀夙說他天生佛骨,不染塵緣,是修行的好苗子。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信了——或許他本就沒有心,隻是披著一副溫潤如玉的皮囊,騙過了天下人。
可此刻,雲樂染血的手指微微蜷縮,像是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死死攥住。
“殿下……?” 他愕然抬眼,撞進他眼底翻湧的暗潮。
淮安自己都未察覺,他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像是抓住的不是他的手,而是某種即將從他指縫間流逝的東西——某種他從未擁有過,卻在此刻瘋狂恐懼失去的東西。
他本該冷靜的。
師父說過,情緒是修行的障礙,悲喜皆是虛妄。他自幼被教導要像一尊佛,無悲無喜,無欲無求。可此刻,他胸腔裏那顆沉寂多年的心髒,竟因他掌心的溫度而劇烈跳動,震得他耳膜生疼。
——原來他不是沒有心。
隻是從未有人,能讓他如此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