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龍歸於淵,而風起於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1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時值初秋,天氣轉涼,但從北境通往鄴城的官道上,卻彌漫著一股無形的燥熱。
這股燥熱的源頭,是一支正在緩緩南下的軍隊。
軍隊的旗幟在秋風中獵獵作響,最前方的一麵玄色大纛上,一個鬥大的陳字龍飛鳳舞,霸氣外露。
旗下,是一支人數並不算多,但渾身散發著鐵血與煞氣的精銳之師——陷陣營與虎豹騎的混合編隊。
他們甲胄上還殘留著幹涸的暗紅色血跡,刀槍的鋒刃在陽光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芒,仿佛剛剛從修羅場中走脫。
每一個士卒的臉上都寫滿了百戰餘生的疲憊與驕傲,他們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腰杆挺得筆直。尋常百姓遠遠望見,便會雙腿發軟,不敢直視。
這支軍隊沒有尋常得勝之師的喧嘩與張揚,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沉默中蘊含著足以傾覆山河的力量。
這便是安北候、首席軍師陳默的親衛。
而在軍隊的核心,一輛看似普通卻由八匹神駿非凡的北地良駒牽引的馬車裏,陳默正斜倚在軟塌上,閉目養神。
他看上去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麵容俊秀,甚至帶著幾分書卷氣,皮膚是常年不見烈日的白皙。
若非那雙偶爾睜開時,會閃過一絲洞察世事、俯瞰眾生的深邃眼眸,任誰也無法將他與那個傳說中計定乾坤,屠戮百萬的殺神聯係在一起。
“唉……”陳默在心中發出一聲隻有自己能聽見的歎息。
總算回來了,這鬼地方的減震係統約等於零,我的腰都快顛成八段了。早知道當初就把麥弗遜懸掛的圖紙給畫出來了。
這趟北伐,從春天打到秋天,總算是把鮮卑那幫頭鐵的家夥給徹底幹趴下了。
軻比能那小子,還想學人家玩什麼部落聯盟,結果被我一套經濟封鎖+內部分化+中心開花的組合拳打得找不著北。
最後在彈汗山把他腦袋擰下來的時候,他那眼神,估計到死都沒想明白,為什麼他囤積的牛羊馬匹會一夜之間變成我的軍糧。
他揉了揉太陽穴,思緒飄回了幾個月前那場決定性的戰役。那不是一場簡單的對衝,而是信息戰、心理戰、後勤戰的全麵勝利。
他利用早已安插在鮮卑內部的商隊,散播假消息,挑動各部落之間的矛盾。同時用精鹽、茶葉和鐵器作為誘餌,精準地收買了一批有野心的部落小帥。
當軻比能整合主力,準備與他決一死戰時,卻發現自己後院起火,盟友倒戈,最終被陳默以極小的代價,一舉圍殲。
這種超越時代的降維打擊,是這個時代的人無法理解的。所以,在他們眼中,陳默的計策便近乎於妖術,他的勝利便充滿了神鬼莫測的色彩,而他對待敵人的冷酷無情,便被冠以酷吏屠夫、人間殺神的惡名。
“屠夫就屠夫吧,總比被人當豬宰強。再說,對付這幫動不動就南下打草穀的遊牧民族,你不把他們一次性打怕、打殘、打到DNA裏都刻上恐懼,他們是不會長記性的。我這叫一勞永逸,是為了後世百年的和平,是功德無量好吧?你們這群士族懂個屁,天天就知道之乎者也,內鬥內行,外戰外行。”
陳默的內心吐槽火力全開,這也是他排解壓力的一種方式。作為一個穿越者,他最大的金手指不是什麼係統或者神器,而是腦子裏跨越千年的知識和思維方式。
他深知,想要在這個亂世活下去,並且活得好,就必須比所有人都更狠,更有遠見。
他選擇輔佐曹操,正是看中了他唯才是舉,不拘一格的梟雄本色。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錯。曹操給了他最大的信任和權限,讓他得以放開手腳,施展抱負。
而他,也用一場又一場的勝利,回報了這份信任,將曹操的勢力,推向了北方霸主的巔峰。
“守拙,”車外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是他的護衛長,許褚。雖然許褚名義上是曹操派來保護他的,但早就被陳默的個人魅力和層出不窮的美食(比如火鍋、燒烤、炒菜)所折服,私下裏敬他如神明。
“仲康,何事?”陳默睜開眼,聲音平淡無波。
“前方三十裏,便是鄴城了。”許褚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興奮。
“知道了。”陳默應了一聲,重新閉上眼睛。
三十裏,一個時辰的路程。但他知道,這三十裏,比之前的三千裏路,還要難走。因為官道上是看得見的敵人,而鄴城裏,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
與此同時,鄴城。
這座曹魏政權的都城,此刻正像一口被架在火上煮的沸水鍋,表麵平靜,底下卻暗流洶湧,氣泡翻騰。
城東,一處占地廣闊,亭台樓閣,極盡奢華的府邸內。這裏是潁川荀氏在鄴城的落腳點,也是天下士族的風向標之一。
大堂之內,數十位衣冠楚楚的士族代表齊聚一堂,人人麵色凝重。為首的,正是當朝司空府長史,孔融。
這位以建安七子聞名,血統高貴,一向自視甚高的名士,此刻臉上卻滿是憂慮與憤慨。
“諸位!”孔融一拍桌案,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尖銳,“那陳默小兒,即將回朝!此人以酷吏之法,行屠戮之事,在北方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如今更是被封為安北候,位比九卿!長此以往,我等世家大族,還有何立錐之地?朝堂之上,還有我等讀書人的聲音嗎?”
他的一番話,立刻引起了在場眾人的共鳴。
“孔文舉所言極是!此子名為守拙,實則奸猾似鬼!他所推行的均田令、考成法,無一不是在挖我等的根基!”一個來自河內的士族代表痛心疾首。
“沒錯!我聽說他在幽州,竟將那些投降的鮮卑人編入農墾兵團,開荒屯田,所得糧食盡歸官府!此舉與民爭利,簡直聞所未聞!”
“何止如此!他還大肆興辦什麼”格物院”,招攬百工賤匠,研究奇技淫巧,說什麼”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聖人經典,禮樂教化,皆被其棄之如敝履!”
一時間,大堂內群情激奮,對陳默的聲討此起彼伏。他們害怕的,不僅僅是陳默的赫赫戰功,更是他那一套與傳統士族價值觀格格不入的執政理念。
陳默的崛起,代表著一種新興的,以實用主義和軍功為核心的政治力量的崛起,這股力量,正在無情地衝擊著他們賴以生存的門閥政治和清談玄學。
在角落裏,一個中年文士始終沉默不語,隻是靜靜地喝著茶。他便是荀彧的族弟,荀諶。
看著這群義憤填膺的同僚,荀諶心中卻是一片冰涼。他比這些人看得更遠。陳默可怕嗎?當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堅定不移地站在陳默身後的那個人——曹操。
陳默所做的一切,或許手段激烈,但哪一件不是在為曹老板夯實霸業根基?強軍、富國、弱敵、削弱地方豪強……這些都是曆代雄主夢寐以求的事情。陳默用最高效,也最酷烈的方式,幫曹操實現了。
現在這群人想憑幾句口水就扳倒陳默?簡直是癡人說夢。他們根本不明白,陳默之所以能如此無法無天,不是因為他自己有多強,而是因為他做的事情,完全符合曹操的利益。
“友若(荀諶的字),你為何不語?”孔融注意到了沉默的荀諶。
荀諶放下茶杯,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讓嘈雜的大堂瞬間安靜下來:“諸位,我隻問一句,陳軍師北伐,平定鮮卑,讓我大漢北疆至少可安穩二十年,此是功是過?”
眾人一滯。
“他所獲牛羊戰馬,充實國庫軍備,讓我軍實力大增,此是功是過?”
眾人麵麵相覷。
“他所推行的新政,雖有損我等部分利益,但幽州、並州如今流民歸附,倉廩充實,遠勝往昔,此是功是過?”
孔融臉色漲紅,強辯道:“縱有大功,亦不能掩其濫殺之過!他這是以暴政治國,非王道所為!”
荀諶淡淡一笑,笑容中帶著一絲憐憫:“孔長史,當今天下,是王道能一統宇內,還是霸道能定鼎中原?司空(曹操)信的是什麼,諸位心中還沒數嗎?陳軍師,就是司空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我等要做的,不是去和刀比誰更硬,而是要思考,如何讓這把刀,不落在自己頭上。”
說完,他站起身,對著眾人一拱手:“諶言盡於此,告辭。”
言罷,不顧眾人驚愕的目光,徑直離去。
走出府邸,荀諶抬頭望向北方,喃喃自語:“守拙啊守拙,你這家夥,真是給我們這些老朋友,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啊……當年在潁川,你我與文若、公達、奉孝他們煮酒縱論天下,何等快意。你說天下將亂,我等當擇良木而棲,如今你我同在一棵樹上,為何卻感覺,你這棵枝幹,已經要高過我們所有人了呢?”
……
司空府,後院。
卞夫人正親手為曹操整理著衣冠,她能感受到丈夫身上那股既興奮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的情緒。
“夫君,”她柔聲問道,“可是因為陳先生要回來了?”
曹操大笑,轉身握住妻子的手:“哈哈,知我者,夫人也!沒錯,我的”子房”,我的”韓信”,我的首席軍師,就要回來了!”
“妾身聽聞,外麵都說他……說他殺性太重,稱其為屠夫。”卞夫人有些擔憂地說道,“連士族那邊,反應都很大。”
曹操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屠夫?嗬嗬,他們懂什麼!孤就需要這樣一把快刀!這天下,病了,病入膏肓!不用猛藥,如何能治?士族門閥,盤根錯節,如附骨之疽,不割掉一些腐肉,如何能長出新肌?”
他踱步到窗前,望著鄴城的天空,聲音變得低沉而有力:“孤知道他們在怕什麼。他們怕守拙的考成法,讓他們再也無法屍位素餐。他們怕守拙的均田令,動搖他們世代傳承的土地。他們怕守拙的格物院,讓那些他們眼中的百工賤匠,也能封妻蔭子,獲得比他們更高的地位!”
“守拙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為孤打造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帝國!一個不被士族綁架,中央集權,令行禁止的帝國!他們罵得越凶,就證明守拙做得越對!”
說到這裏,曹操頓了頓,眼神變得複雜起來,他輕聲自語,像是在問卞夫人,又像是在問自己:“隻是……這把刀,太快了,太鋒利了。鋒利到,連我這個握刀的人,有時候都會感到一絲寒意啊……”
卞夫人心中一緊,她知道,這才是丈夫內心最深處的顧慮。功高震主,權傾朝野,自古以來,都是君臣之間最危險的禁忌。
而此刻,那把讓整個鄴城,乃至整個天下都為之屏息的快刀,正帶著一路風塵與殺氣,出現在了鄴城的城門之外。
官道盡頭,煙塵滾滾,玄色的陳字大纛,如同一片從地平線上升起的烏雲,緩緩壓來。
鄴城,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