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首席戰略官的終極路演:一封寫給未來的損益表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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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都的夜,被一種無形的燥熱與喧囂籠罩著。
    明明已是深夜,丞相府的書房卻依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曹操坐在主位上,麵前的案牘堆積如山,但他一卷未動。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的篤、篤聲,像是沉悶的鼓點,敲在每一個在場之人的心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灼的氣息。自陳默那道絕戶計的奏報傳回許都,整個朝堂乃至天下輿論,都像被投入了一顆巨石的平靜湖麵,掀起了滔天巨浪。
    殘暴、酷烈、有傷天和、非人臣所為……無數的彈劾奏章雪片般飛來,其中不乏一些曾經對陳默讚譽有加的士族名流。
    他們可以接受一個武將在戰場上斬將殺敵,血流漂櫓,但無法接受一個首席軍師,用如此冷靜、如此徹底,甚至帶著幾分工業化流程般的手段,去抹掉一個族群的存在痕跡。
    這已經超出了他們對戰爭的理解範疇。在他們看來,這是屠戮,是野蠻的行徑,足以讓曹操和他的整個陣營,在青史之上留下洗刷不盡的汙點。
    曹操很煩躁。他一方麵驚歎於陳默此計的雷霆萬鈞,一勞永逸地解決了困擾漢室百年的北方邊患;另一方麵,他又被這排山倒海的輿論壓力搞得焦頭爛額。
    他知道,這些聲音背後,不僅僅是所謂的仁義道德,更是士族階層對於一個不受他們控製、行事風格完全無法預測的異類的本能恐懼和排斥。
    “主公。”
    一個略帶沙啞,卻透著一股獨特灑脫意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曹操抬起頭,緊鎖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絲:“奉孝?這麼晚了,進來吧。”
    門被推開,郭嘉一襲青衫,緩步而入。他麵色帶著一絲病態的蒼白,但那雙眸子卻亮得驚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與往常不同,他今日兩手空空,沒帶任何公文卷宗,隻在寬大的袖中,似乎藏著什麼。
    “主公還在為此事煩心?”郭嘉行了一禮,開門見山。
    曹操歎了口氣,指了指堆成小山的奏章,苦笑道:“奉孝你看,這些都是彈劾守拙的。孤的這位首席軍師,真是每次都能給孤搞出些新花樣。這次,可是把天都捅了個窟窿啊。”
    郭嘉微微一笑,走到案前,從袖中取出一張潔白的紙,一支筆,輕輕放在曹操麵前。
    “主公,嘉今夜前來,不為辯解,隻想請主公與嘉一起,算一筆賬。”
    “算賬?”曹操一愣,有些不解。
    “對,算一筆未來的賬。”郭嘉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請主公暫且忘掉眼前的喧囂,設想一下,若無守拙此計,十年之後,會是何等光景?”
    他拿起筆,在那張白紙上,寫下了十年二字。
    “十年,草原上的新一代鮮卑人已經長大,他們會忘記今日的恐懼,隻記得祖輩南下的榮光。他們會再次集結,再次叩關。屆時,我大漢邊關的將士,需要死多少人去填?雁門、代郡、上穀的百姓,又要有多少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郭嘉的筆尖在紙上劃過,寫下邊軍陣亡、百姓死難等字樣,後麵跟著一串觸目驚心的預估數字。
    曹操的呼吸微微一滯。這些場景,他太熟悉了。
    郭嘉沒有停頓,繼續說道:“打仗,就要錢糧。要支撐起一場足以擊退鮮卑主力的大戰,我們需要從青州、兗州、豫州調撥多少糧草?需要動用多少民夫轉運?這些民夫誤了農時,來年的收成又會減少幾何?府庫中的金銀,又要耗費多少?”
    紙上,又多了一行行糧草消耗、民夫徭役、金銀支出的條目,每一個條目後麵,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這還隻是十年。”郭嘉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那麼,二十年後呢?三十年後呢?主公,鮮卑人就像草原上的狼,隻要給他們喘息之機,他們就會卷土重來。我們今日所謂的仁慈,放走了一批婦孺,二十年後,她們生下的兒子,就會拿著彎刀,來砍我們將士的頭顱,來搶我們百姓的糧食!”
    “屆時,我們又要打一場幾乎一模一樣的戰爭,付出幾乎一模一樣的代價。死幾乎一樣多的人,花幾乎一樣多的錢糧。主公,這是一場持續了數百年的輪回,一個無解的死局!”
    郭嘉將筆重重一點,那張白紙上,已經密密麻麻寫滿了未來百年間,因為一個仁慈的決定,而需要付出的、不斷重複的、血淋淋的成本。
    整個書房,死一般的寂靜。
    曹操死死地盯著那張紙,他的眼神從最初的煩躁,變為了震驚,再到後來的凝重,最後,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默。
    他戎馬一生,算過無數次的兵馬錢糧,卻從未有人,像郭嘉這樣,將未來一百年的損益,如此清晰、如此冷酷地擺在他的麵前。
    這已經不是一份戰報分析,這是一份橫跨百年的戰略成本核算書。
    郭嘉看著曹操的神情,知道火候到了。他收起筆,聲音放緩,卻字字千鈞:
    “主公,守拙軍師他……不是在打一場仗。”
    “他是在用他一個人的”惡名”,去終結一場持續了數百年的戰爭。”
    “他承受著當世所有人的誤解與唾罵,為的,卻是換取主公您,以及後世子孫百年的安寧與太平。當百年之後,後人翻開史書,看到主公治下,北方邊境再無戰事,百姓安居樂業,他們不會記得今日的手段,隻會稱頌主公的蓋世功業。”
    “他用現在的”惡名”,換的是主公未來的聖名啊!”
    “轟!”
    這最後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曹操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瞬間明白了,徹底明白了陳默那看似酷烈手段背後,所隱藏的深遠布局和驚人魄力。
    是啊,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自己還在糾結於一時的名聲得失,而陳默,那個總是笑嗬嗬,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年輕人,他的目光,早已穿透了時間的迷霧,看到了百年之後的天下格局!
    他不是在殺人,他是在治病!用最痛苦、最決絕的外科手術,切掉一個反複發作、足以耗盡中原王朝心血的毒瘤!
    曹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胸中的煩悶與糾結一掃而空。他拿起那張寫滿“未來成本”的白紙,緩緩湊到燭火之上。
    紙張卷曲,變黃,最終化為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
    “奉孝,”曹操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沉穩與霸氣,“你回去告訴所有人,孤意已決。此事,不必再議。”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許都沉沉的夜色,眼神卻仿佛看到了北方那片廣袤的草原。
    “傳孤命令,擬詔!首席軍師陳默,經略北疆,一戰而定百年之功,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加封……”
    曹操的聲音在書房中回蕩,堅定而有力。
    郭嘉躬身一拜,嘴角勾起一抹會心的微笑。他知道,這場席卷許都的風波,到此為止了。而他的那位摯友,陳默,又一次用他超越時代的眼光,贏得了這場與天下人觀念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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