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曾經的鮮卑王庭龍城，如今已經插上了曹軍的旗幟。
    而在龍城之外的一片空地上，一場特殊的會麵正在舉行。
    數萬名被解除了武裝、失去了戰馬的鮮卑降卒，黑壓壓地跪在地上。他們不再是戰士，甚至連牧民都算不上。他們像一群失去了方向的羔羊，眼神空洞，表情麻木。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是堆積如山的馬匹屍體，經過三天的發酵，已經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這個民族的悲劇。
    在這群降卒的最前方，跪著一百多名鮮卑各部落的頭人、貴族。他們曾經是馬背上不可一世的雄鷹，如今卻像鬥敗的公雞，垂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的對麵，沒有千軍萬馬，沒有刀槍林立。
    隻有一個簡單的帳篷，一張桌子，一把椅子。
    椅子上，坐著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年輕人。
    正是陳默。
    他沒有帶任何護衛，就那麼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喝著茶。仿佛他麵對的不是數萬名曾經凶悍的敵人，而是一群等待分配工作的農夫。
    曹操、荀彧、郭嘉等人，站在遠處的高坡上，遙遙地看著這一幕。
    “守拙這……也太大膽了吧？就一個人去？”夏侯惇看得心驚肉跳，“萬一那幫蠻子暴起發難……”
    “他們不敢。”郭嘉搖了-搖酒葫蘆，輕笑道，“現在的鮮卑人，比誰都怕守拙死。因為守拙是唯一能決定他們是餓死，還是活下去的人。他們現在隻會像神一樣供著他，怎麼敢傷他分毫？”
    曹操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他看著陳默那單薄卻又顯得無比偉岸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這才是真正的不戰而屈人之兵。
    陳默喝完最後一口茶，將茶杯輕輕放下。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所有鮮卑貴族的身體，都下意識地抖了一下。
    “都抬起頭來。”陳默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耳中。
    貴族們遲疑了一下，緩緩地抬起頭，用一種混雜著恐懼、仇恨和乞求的複雜眼神看著他。
    陳默沒有理會他們的眼神，他站起身，從桌上拿起一份早已擬好的帛書，用一種宣讀文件的平淡口吻說道：
    “從今天起，你們，以及你們的部落，將成為大漢的記名編戶。”
    “你們的牛、羊、皮毛，將由我們統一收購。價格，由我們來定。每年，你們需要上繳部落總產出的七成，作為換取庇護的費用。”
    “作為回報，我們將向你們提供生存所必需的糧食和鹽。同樣，價格，也由我們來定。”
    “你們部落中，十五歲至四十歲的青壯男子，每年需服三個月的勞役，為我們修路、建城。表現優異者，可以為自己的家庭換取額外的口糧。”
    “你們的子孫，可以學習漢話，可以讀書。但永遠，不許再擁有馬匹。任何部落私藏一匹馬，全族連坐，斷絕糧食供應一年。”
    “以上，就是你們未來的生活方式。有誰，有意見嗎？”
    陳默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所有鮮卑貴族的心上。
    這是何等苛刻的條款！
    上繳七成的產出？那他們自己剩下三成，根本無法度過草原嚴酷的冬天！
    價格都由漢人來定？那還不是任由他們予取予求？他們將徹底失去任何議價權，變成純粹的經濟奴隸！
    還有勞役，還有不許養馬的禁令……
    這根本不是什麼記名編戶，這是把他們整個民族，都變成了漢人的奴隸和牲口！
    一名年紀較長、地位頗高的老貴族，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他想起了祖輩的榮光，想起了曾經在草原上自由馳騁的日子，一股血氣湧上頭頂。
    他猛地抬起頭，嘶吼道：“你……你這是要我們死！我們不答應！大不了就是一死！”
    “死？”
    陳默笑了，那笑容裏，沒有嘲諷，沒有憤怒，隻有一種看透一切的淡漠。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們死了？”
    他拍了拍手。
    後方，一輛輛大車被推了出來。車上，裝滿了冒著熱氣的麥飯和一袋袋的粗鹽。
    “看到這些了嗎？”陳默指著那些大車，“這是我給你們的第一批仁慈。隻要你們在這份帛書上，按下你們的手印，從今天起，你們的族人，就能吃飽飯。”
    “至於你，”陳默的目光落在那位老貴族身上，“你可以選擇死。很有骨氣。但你的族人，你的妻子兒女，會因為你的骨氣，而分不到一粒米。他們會在這個冬天，活活餓死、凍死。而其他的部落，會因為順從，而活下去。”
    “現在，你再告訴我，你的選擇是什麼？”
    老貴族呆住了。
    他看著陳默，又回頭看了看身後那數萬雙充滿渴望和恐懼的眼睛。他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孫子，他們正用乞求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明白了。
    陳默給他的，是一個看似有選擇，但實際上根本沒有選擇的選項。
    個人的死亡，是英雄的悲壯。
    但帶著全族的希望去死，那是愚蠢的罪孽。
    撲通一聲。
    老貴族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幹，整個人重新癱跪在地，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土地上。
    “我……我們……答應……”
    他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了這句代表著整個民族屈服的話。
    隨著他的屈服，所有鮮卑貴族都崩潰了。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將自己的額頭，深深地埋進了泥土裏。
    “簽了吧。”陳默將帛書和印泥，放在了桌子上。
    那份帛書，在鮮卑人眼中，比任何刀劍都更加可怕。
    它，是這個民族的賣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