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之內，氣氛同樣凝重。
    曹操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晴不定。他麵前的桌案上，擺放著剛剛從前線送來的戰報，以及……一份關於斷馬蹄筋執行情況的詳細報告。
    報告寫得很詳細，記錄了被廢戰馬的數量，降卒的反應，甚至還有一些曹軍士兵因此產生心理問題的案例。
    郭嘉坐在一旁，一邊咳嗽，一邊慢悠悠地喝著酒，眼神卻異常明亮。程昱則是麵沉如水，一言不發。夏侯惇、曹洪等一眾曹氏宗親將領，則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都說說吧。”曹操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對守拙此計，你們怎麼看？”
    夏侯惇是個直腸子，第一個站了出來：“大哥！我覺得守拙老弟幹得漂亮！對付這些蠻子，就不能心慈手軟！不把他們打怕了，打殘了，他們永遠記不住疼！這下好了，沒馬了，看他們以後還怎麼來騷擾我們邊境！”
    曹洪也附和道：“元讓兄說得對！這幫家夥，殺了我們多少邊民？搶了我們多少東西？現在隻是廢了他們的馬，沒要他們的命，已經算是便宜他們了！”
    他們的觀點，代表了軍中大部分將領的樸素想法：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然而，程昱卻搖了搖頭，沉聲道：“主公，話雖如此，但此舉……後患無窮。”
    “哦？仲德有何高見？”曹操抬眼看他。
    “殺降不祥，自古皆然。我們雖未殺降，但此舉比殺降更甚，必然會招致天下人的非議。那些腐儒，會說我們殘暴不仁，失了王者之氣。更重要的是，”程昱的語氣變得更加嚴肅，“這會激起其他胡人部落的同仇敵愾之心。他們會視我們為魔鬼，日後若再有戰事，他們恐怕會死戰到底，再不肯投降。”
    程昱的話，讓帳內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他提出的，是實實在在的政治風險和軍事風險。
    曹操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既貪戀陳默此計帶來的巨大戰果和長遠利益，又擔憂程昱所說的負麵影響。
    他現在對陳默是又愛又怕，愛他的神機妙算，怕他的手段太過酷烈，完全超出了這個時代的理解範疇。
    就在這時，帳簾被掀開，陳默和荀彧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陳默的表情依舊平靜，仿佛外麵那個人間地獄與他毫無關係。
    “守拙，你來得正好。”曹操指了指桌上的報告，“仲德的擔憂，你聽到了嗎？”
    陳默點了點頭：“聽到了。程先生所言，確有其道理。不過，我想問程先生一個問題。”
    “先生請講。”
    “如果有一窩老鼠，天天來偷你家的糧食，你會怎麼做？”陳默問道。
    程昱一愣，答道：“自然是放貓，下藥，將其盡數捕殺。”
    “好。那你捕殺了這一窩，明年，從山裏又來了一窩，你怎麼辦？”
    “……繼續捕殺。”
    “後年呢？大後年呢？”陳默追問道，“隻要你家有糧食，山裏有老鼠，這種事就永遠不會停止。你殺得再多，也隻是治標不治本。”
    陳默的目光掃過帳內所有人，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鮮卑人，就是這窩老鼠。我們大漢的邊疆，就是糧倉。殺戮，就像捕鼠，永遠無法根絕。因為草原的環境，決定了他們必須依靠劫掠來生存。這是他們的生存模式，是刻在他們文明基因裏的東西。”
    “而我今天所做的，不是捕鼠。”
    陳默走到沙盤前，拿起代表鮮卑的旗幟，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將旗杆“哢嚓”一聲，折成了兩段。
    “我做的，是把老鼠的腿全部打斷。然後告訴它們，從今以後，你們不用再自己去偷了。隻要你們乖乖聽話，每天給我磕頭，學狗叫，我就會每天給你們撒一點米。讓你們餓不死，但也永遠吃不飽。”
    “如此一來，它們非但不會再來偷糧食，反而會把我們當成神一樣供起來。因為它們的生死，已經完全掌握在了我們的手裏。”
    這番話，讓整個大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陳默這番驚世駭俗的“斷腿施舍論”給震住了。
    郭嘉猛地灌了一口酒，嗆得連連咳嗽，但他的眼中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指著陳默，大笑道：“妙！妙啊！守拙，你這已經不是計謀了，你這是……在給一個文明做降維打擊啊！”
    總算有個明白人了。跟你們這群古代人解釋什麼叫從生產關係上摧毀敵人，建立經濟附庸體係真是太費勁了。我這不是在打仗，我是在做社會學實驗。
    直接從他們的文明根服務器上，把獨立自主這個程序給刪除了，然後給他們裝上一個叫跪求生存的後門程序。一勞永逸！
    荀彧此時也開口了，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為陳默的理論做出了最完美的補充：“主公，諸位。守拙此舉，看似酷烈，實則釜底抽薪。誠如程公所言，或有非議，或激敵同仇。但非議，終將隨著邊疆百年的和平而被世人遺忘。至於同仇敵愾……當他們看到鮮卑人的下場，看到的不是我們殘暴，而是我們擁有能徹底摧毀他們生存方式的力量時，他們心中產生的，將不會是勇氣，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恐懼，才是最好的韁繩。”荀彧總結道。
    曹操豁然開朗。
    他看著陳默，眼神中最後的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以複加的欣賞和……敬畏。
    他終於明白了。陳默的戰爭，打的從來不是人，而是勢。他要摧毀的，也從來不是敵人的軍隊，而是敵人賴以生存的整個文明體係。
    “好！好一個斷腿施舍！”曹操站起身，一掌拍在桌案上，“就依守拙之計！我倒要看看，這天下，誰還敢非議！誰還敢同仇敵愾！”
    他已經決定，要將陳默這條金**抱得更緊。至於那些所謂的風險，在百年安寧這個巨大的**麵前，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