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將軍的困惑:我的“武德”餘額不足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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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殺結束了,但另一場更令人心悸的處刑仍在繼續。
    白狼山穀,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馬匹屠宰場。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混雜著戰馬痛苦的悲鳴和鮮卑降卒絕望的哭嚎,構成了一曲來自地獄的交響樂。
    曹軍的士兵們,臉上的表情大多是麻木的。
    他們是戰士,習慣了用刀劍去麵對敵人。殺死一個揮舞著兵器的敵人,他們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但現在,他們麵對的,是一群群已經被繳械、跪地求饒的降卒,和他們那些毫無反抗能力的戰馬。
    每揮下一刀,斬斷一根馬蹄筋,他們都能感受到對方那瞬間熄滅的眼神,和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哀嚎。
    這種感覺,比在戰場上砍下一百個腦袋還要讓人難受。
    張遼騎在馬上,沉默地巡視著這片刑場。他的臉色鐵青,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作為這場處刑的最高執行官,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劊子手,而不是一個將軍。
    他看到一名自己的親兵,一個在並州就跟著他的悍勇老卒,在揮刀之後,忍不住轉過頭,吐了出來。
    他看到一名年輕的曹軍士兵,在挑斷一匹小白馬的蹄筋後,那匹馬的主人——一個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的鮮卑少年——像瘋了一樣撲上來。
    用頭去撞他的腿,用牙去咬他的鎧甲,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士兵沒有還手,隻是呆呆地站著,任由少年**著絕望。
    這一幕幕,像一根根針,紮在張遼的心上。
    他所信奉的武德,他作為一名武將的榮耀和準則,在這一刻,似乎被徹底顛覆了。
    大丈夫當於沙場之上,光明正大地戰勝敵人,或取其性命,或受其投降。可現在,他們做的算什麼?
    老子是來打仗的,是來建功立業,封妻蔭子的!不是來給馬做絕育手術的!還是他娘的物理絕育!這傳出去,我張遼的威名,會不會變成屠馬白狼山?以後史書上寫我,會不會是遼勇猛,然性殘,好斷馬足?我的一世英名啊!
    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調轉馬頭,朝著中軍大帳的方向疾馳而去。他沒有去找曹操,因為他知道,這個命令,絕對不是曹操能想出來的。他要去找那個下達命令的人——陳默!
    然而,他還沒到中軍,就在半路上,被一個人攔了下來。
    是荀彧。
    這位素有王佐之才美譽的謀士,正靜靜地站在路邊,仿佛專門在等他。
    “文遠將軍,行色匆匆,所為何事?”荀彧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但眼神中卻帶著一絲了然。
    “荀令君!”張遼翻身下馬,抱拳行禮,但他語氣中的焦躁和怒火卻難以掩飾,“末將有要事,想求見先生!”
    “是為了斷馬蹄筋之事吧。”荀彧一語道破。
    張遼一愣,隨即重重地點了點頭:“正是!令君,末將不解!此舉……此舉與屠夫何異?我等是大漢的軍隊,是王師!如此行徑,殘忍至極,有傷天和,更會讓我軍背上千古罵名!為何先生要下達如此命令?!”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幾乎變成了質問。
    荀彧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等張遼**完,他才緩緩開口:“文遠,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莫說你,就連我,初聞此令,亦是心驚不已。”
    “那為何……”
    “但你可知,守拙為何要這麼做?”荀彧反問道,“你隻看到了眼前的殘忍,卻沒有看到這殘忍背後的……大仁慈。”
    “大仁慈?”張遼徹底懵了,“令君,您莫不是在說笑?將數萬匹戰馬廢掉,讓數萬個家庭失去活路,這也叫仁慈?”
    “文遠,我問你,我們這次北伐,是為了什麼?”荀彧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引導著他。
    “自然是為了掃平鮮卑,保我大漢邊疆百年安寧!”張遼不假思索地回答。
    “說得好。那如何才能做到百年安寧?”荀彧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是靠一場大勝仗嗎?不是。高祖當年白登之圍,何其狼狽?武帝傾全國之力,北擊匈奴,封狼居胥,何其威風?可結果呢?匈奴遠遁,鮮卑又起。草原上的民族,如野草一般,燒不盡,吹又生。今日我們殺了赫連虎,明日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赫連虎站出來。他們的子孫,會帶著複仇的火焰,在我們稍有鬆懈的時候,再次南下劫掠。”
    荀彧頓了頓,聲音變得沉重:“殺戮,隻能帶來仇恨的循環。而守拙此計,看似殘忍,卻是從根子上,斬斷了這個循環。”
    “他要做的,不是殺光這一代鮮卑人,而是要廢掉他們整個民族賴以生存的根基!他們是遊牧民族,他們的強大,他們的侵略性,他們的一切,都建立在馬背之上。沒有了馬,他們就無法快速集結,無法長途奔襲,甚至無法在廣袤的草原上進行有效的放牧和遷徙。”
    “斷了他們的馬蹄筋,就等於打斷了他們的脊梁骨!從今往後,他們不再是馬背上的狼,而隻能是跪在地上的羊。他們想要活下去,就必須依賴我們,依賴我們賜予的糧食和鹽。他們會害怕,會恐懼,但他們不會再有複仇的能力和勇氣。”
    荀彧看著目瞪口呆的張遼,一字一頓地說道:“守拙用這一時的殘忍,換來的,是我大漢邊疆未來至少五十年的安寧。你說,這對於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邊疆,隨時可能被劫掠、被殺害的漢家百姓而言,是不是最大的仁慈?”
    張遼呆立當場。
    荀彧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腦中的迷霧。
    他隻看到了一個將軍的武德,而陳默看到的,卻是整個國家的國運。
    他的格局,和那位先生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
    他想起了先生那平靜如水的眼神,想起了他下達命令時那不帶一絲感情的語氣。原來,在那份冷酷之下,隱藏著如此深遠、如此宏大的考量。
    張遼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為自己剛才的衝動和短視,感到無比的羞愧。
    他對著荀彧,深深地鞠了一躬。
    “令君一言,令遼……茅塞頓開。遼,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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