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所圖，僅僅是一個河北嗎？”
    這個問題，如同一記重錘，敲在了每個人的心坎上。
    帳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主位上那位深不可測的男人——曹操。
    是啊，丞相要的，怎麼可能隻是一個河北？丞相要的，是青州、是幽州、是並州……是整個北方，乃至整個天下！
    先生看著眾人神情的變化，知道火候已到。他淡然一笑，那笑容裏帶著一種智珠在握的從容，開始了他的表演。
    “諸位將軍，你們隻看到了這七萬降卒是袁紹的舊部，是潛在的威脅。這沒錯，這是霸道的看法，以力服人，斬草除根。”
    他先是肯定了眾人的觀點，沒有一味地否定，這讓原本對立的情緒緩和了不少。
    “但是，”他話鋒一轉，聲音變得沉穩而富有磁性，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我們不妨換一個角度看。這七萬降卒，他們更是七萬個河北的兒子、丈夫、父親！他們身後，是七萬個家庭，是幾十萬與他們血脈相連的河北百姓！殺了他們，我們得到的是什麼？”
    陳默伸出一根手指，緩緩說道：“我們得到的，是一片暫時安定的土地，和七萬個破碎的家庭，以及數十萬、數百萬顆充滿了仇恨與恐懼的心！這仇恨，會像野草一樣，在河北的每一寸土地上瘋狂滋生。今天我們走了，明天他們就會扶持袁尚、袁熙；明天我們鎮壓了袁尚，後天他們就會去投靠北方的烏桓、南方的劉表！殺，是殺不盡的！仇恨，更是殺不絕的！”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邏輯鏈條如同一根無形的繩索，將所有人的思維都牢牢牽引住。
    “這，就是當年西楚霸王走過的路！”先生的聲音陡然變得激昂，“巨鹿之戰後，他坑殺二十萬秦卒，威震天下，何其霸氣！可結果呢？關中父老，聞項羽之名而色變，寧可擁立無賴出身的劉邦，也不願迎接這位戰神！霸道，能贏一時之戰，卻贏不來天下之心！最終落得個烏江自刎的下場！諸位，難道要讓丞相，重蹈霸王之覆轍嗎？！”
    “這……”張郃等人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們都是熟讀史書之人，自然知道這段曆史。先生的話，像一把尖刀，精準地刺中了他們邏輯中最脆弱的一環。
    他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機會，繼續說道：“反觀高祖劉邦，入關中，約法三章，秋毫無犯。光武帝劉秀，平定河北，更是以柔道處之，推心置腹，使得銅馬、青犢等百萬大軍望風而降，甘心為之效力！為何？因為他們行的是王道！”
    他向前走了幾步，站到了沙盤中央，目光炯炯地環視眾人。
    “何為王道？王道，就是把敵人，變成我們的人！這七萬降卒，是燙手的山芋，但更是我們收服河北人心的最好工具！我們殺了他們，天下人會說，曹操殘暴不仁，與董卓、李傕、郭汜無異！但如果我們赦免他們，優待他們，讓他們活著回到家鄉，回到父母妻兒的身邊，那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陳默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一幕。
    “他們會成為我們最好的喉舌！他們會告訴鄉親鄰裏，曹丞相是仁義之師，不殺降卒，不虐俘虜！他們會用自己的親身經曆，去瓦解袁氏在河北最後的威望！當河北的百姓，不再害怕我們，而是開始感激我們，甚至期盼我們的時候，整個河北，才是真正地、從根子上，歸屬於我們！”
    “諸位，殺人，得到的隻是土地；而救人，我們得到的，將是天下！”
    “殺，是匹夫之勇，是戰術上的勤奮，卻是戰略上的懶惰！而撫，看似婦人之仁，實則是丈夫之謀，是王者之略！是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勝利！”
    一番話，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從曆史典故，到人心向背，從戰術利弊，到戰略格局，層層遞進，邏輯縝密，氣勢磅礴。
    整個大帳，鴉雀無聲。
    將領們一個個都愣住了，他們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他們從未想過，一個殺與不殺的問題，背後竟然還蘊藏著如此深遠的道理。
    他們習慣了用刀劍思考，而先生，卻用一種他們從未接觸過的思維方式，為他們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霸道與王道……
    殺人與救人……
    土地與天下……
    這些詞彙，在他們腦中不斷盤旋、碰撞，讓他們原本堅如磐石的觀念，開始出現了裂痕。
    呼，一口氣說完，差點沒憋死。怎麼樣，我的企業文化培訓+品牌形象建設+市場公關策略三合一課程。
    還滿意嗎？這套組合拳下來，要是還打不醒你們這群戰爭直男，那我也沒轍了。
    曹操一直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睛，卻越來越亮。那是一種發現了絕世珍寶的璀璨光芒。他看著陳默，心中早已是波濤洶湧。
    他一直自負謀略過人，可今天聽了先生一席話，才發現自己之前的想法，格局還是小了。
    他想的是如何平定河北，而先生想的，是如何擁有河北。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這才是真正的國士無雙！
    “好！”曹操猛地一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發出一聲由衷的讚歎，“先生之言，如撥雲見日，令孤茅塞頓開！霸道取其勢，王道收其心！霸王道，方是孤所求之道！”
    他環視帳下眾將，沉聲喝道：“傳我將令！善待降卒，好生安撫，敢有虐殺者，軍法從事！”
    眾將聞言，心中雖仍有疑慮，但丞相已然拍板，無人再敢多言，齊齊躬身領命：“遵命！”
    然而，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的謀士程昱，卻突然出列，幽幽地說道：“丞相，先生之論，固然高妙。但河北人心叵測，世家大族盤根錯節，若安撫不成，反被其所趁，又當如何？先生此計，終究是行險，是豪賭啊！”
    程昱的話，再次將剛剛緩和的氣氛，拉回了緊張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