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婦孺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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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仔細檢查了簫逸的眼睛,撚須點頭:“公子恢複得極好,脈絡通暢,視物清晰。隻是近日還需注意,莫要長時間直視強光,飲食也需清淡些,忌食辛辣發物,以免引發目赤腫痛。”
簫逸認真記下,拱手道:“多謝老先生,晚輩記下了。”
一直靠在旁邊啃果子的孫淼見狀,眼珠一轉,把果核一扔,拍了拍手,笑嘻嘻地湊上前對蘇曉卿道:“王爺,你們先忙正事去。我看這位老先生醫術精湛,尤其那手針法,實在玄妙,我心裏癢癢,想單獨請教請教,不知可否?”
蘇曉卿不疑有他,隻當孫淼又是醫學瘋子發作,便點了點頭:“自然可以,隻是莫要太過打擾老先生。”他轉向簫逸,語氣溫和,“簫逸,你眼睛剛好,先回房間休息,晚些時候來我書房一趟,有些事與你商議。”
“是,舅舅。”簫逸應道,最後看了一眼那垂首侍立、看似普通的大夫,隨蘇曉卿離開了藥廬。
眼見蘇曉卿和簫逸的身影消失在院門處,孫淼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間收斂。他手腕一翻,一隻色彩斑斕、近乎透明的蝴蝶悄無聲息地從他袖中飛出,翅膀扇動間,灑下幾乎看不見的細碎鱗粉。不過幾個呼吸間,藥廬周圍隱藏的幾道暗衛氣息便如同被無形的手抹去,陷入了沉睡。
藥廬內,方才還顯得有幾分無措的大夫,此刻卻緩緩直起了腰。他臉上那謙卑、惶恐的神色褪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潭般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興味,看著孫淼。
孫淼不再廢話,身形如鬼魅般欺近,五指成爪,直取大夫咽喉,速度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這一下若是抓實了,足以捏碎喉骨!
然而,那大夫卻不閃不避,隻是看似隨意地抬起手,手腕一翻,竟然後發先至,精準地扣住了孫淼的手腕!那力道沉穩如山,竟讓孫淼一時無法寸進!
“小子,多年不見,脾氣還是這麼急躁。”大夫的聲音不再蒼老,反而帶著一種奇特的、略顯低啞的磁性。
孫淼一擊不成,順勢卸力掙脫,退後半步,臉上重新掛起那種漫不經心的笑,眼神卻銳利如刀:“”回春柔脈針”是我那古怪師父壓箱底的絕活,據他說是獨家秘傳,打死不肯多教。不知老先生……是從何處”偷師”來的?”
大夫,或者說,偽裝成老大夫的人,淡定地撣了撣衣袖,仿佛剛才那電光火石的交手隻是幻覺:“哦,你說那針法啊?多年前,有個糟老頭子在我這兒喝酒,喝完摸遍全身發現沒帶錢。我看他可憐,替他墊了酒錢。他為了報答,就教了我這門針法。”
孫淼嘴角抽了抽,這理由……還真是他師父能幹出來的事!他皮笑肉不笑地追問:“那老頭兒長什麼樣子?他為何獨獨挑中你,傳你這等絕技?”
“樣子嘛……記不太清了,就記得挺邋遢,眼睛顏色挺怪。”大夫語氣隨意,同時,他另一隻手快如閃電般探出,反手扣向孫淼的脈門!
孫淼早有防備,手腕一扭,如同遊魚般滑開,指尖不知何時已夾住三根細如牛毛、泛著幽藍寒光的銀針,直刺對方肋下三處大穴!他笑嘻嘻地道:“老先生這身手,可不像個不通武藝的普通大夫啊。”
老大夫身形微晃,寬大的衣袖如流雲般拂過,竟將那三枚毒針盡數卷入袖中,毫發無傷。他哈哈一笑,聲音清越了許多:“你這小子,試探夠了沒有?”
話音未落,他伸手在耳後一揭,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應手而落,露出了一張截然不同的臉。
鶴發童顏,麵龐光潔如同青年,唯有那如雪的長發透出歲月的痕跡。一雙眼睛不再是之前的渾濁,而是濃鬱的、仿佛紫水晶般剔透深邃的紫色,顧盼間流轉著妖異的光彩。他整個人的氣質也陡然一變,不再是那個謙卑的老仆,而是帶著一種遊戲人間、超然物外卻又隱隱透著邪氣的灑脫。若說孫淼的玩世不恭帶著煙火氣,那眼前這人,便是真正的性情古怪,視規則如無物。
正是神醫穀當代穀主,慕容宸。
“乖徒兒,長進了不少嘛。”慕容宸紫眸中帶著戲謔的笑意,打量著孫淼,“看來為師走之前給你下的那幾味”小菜”,還有特意引來”探望”你的那些故人,沒白費功夫。”
孫淼冷笑一聲,收起毒針,眼底卻無半分笑意,隻有冰寒:“還得多謝師父您老人家”栽培”!徒兒日夜不敢忘,生怕學藝不精,辜負了您的一片”苦心”。”那“苦心”二字,咬得極重。
兩人方才短暫交手,從暗器到近身,兔起鶻落,竟是平分秋色,誰也沒能奈何誰。
慕容宸渾不在意孫淼話中的諷刺,拂了拂自己一塵不染的白發,饒有興致地問:“別岔開話題。說說,你怎麼會在這靖王府裏,還跟在那蘇曉卿身邊?”
孫淼抱起胳膊,毫不客氣地反問,語氣尖銳:“這句話,該我問您才對吧,我親愛的師父?您老人家不在神醫穀裏享清福,或者又去哪裏禍害人間,為什麼會屈尊降貴,偽裝成一個平平無奇的大夫,在這靖王府裏一待就是這麼多年?”
他緊緊盯著慕容宸那雙妖異的紫眸,試圖從中找出答案。
慕容宸那雙妖異的紫眸流轉,並未直接回答孫淼的問題,反而饒有興致地反問道:“乖徒兒,你在這王府裏待了也有些時日,可曾聽聞……京城近來屢有婦孺失蹤的案子?”
孫淼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抱著胳膊的手稍稍收緊:“聽蘇曉卿提過幾句,他最近確實在重點查這件事。”他敏銳地捕捉到慕容宸話中的意味,眼神陡然銳利起來,“你突然問這個……難道你知道些什麼?”
慕容宸輕輕一笑,帶著幾分掌控全局的悠然,他伸出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把玩著剛才從孫淼那裏收來的那根幽藍毒針,仿佛那隻是件有趣的玩具:“豈止是知道些……那些失蹤的婦孺如今身在何處,為師,倒是略知一二。”
孫淼心下一凜,但他並未立刻急切地追問下落,反而眯起了那雙桃花眼,審視著眼前這位行事莫測的師父,語氣帶著深深的懷疑:“你為什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老頭兒,別告訴我這事兒跟你有什麼關係。”
“嘖,”慕容宸屈指,隔空輕輕彈了一下孫淼的額頭,動作快得孫淼竟沒能完全躲開,“小兔崽子,亂想什麼呢?本穀主雖不算什麼好人,但還不屑於參與這種毫無美感、又髒又累的無趣勾當。”他收回手,紫眸中玩味之色更濃,話鋒卻是一轉:“不過嘛……說這婦孺失蹤案與為師全然無關,倒也不算完全準確。”
孫淼聞言,並未表現出不耐煩,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下文。他知道,這老家夥一旦開始賣關子,催是沒用的。
慕容宸隨意地在旁邊的藥碾上坐下,姿態閑適,仿佛在講述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三年前,為師閑得發慌,便出了穀,打算四處逛逛。你也知道,就憑為師這一身醫毒之術,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別說吃苦受累,旁人見了我,隻有繞道走的份兒。”他語氣裏帶著理所當然的倨傲。
“原本,我是打算去南梁轉轉,尋一味名叫”春日生”的藥材。誰知剛到南梁沒多久,就碰上了他們內亂,緊接著西夏鐵騎踏破國都,沒幾日,南梁就亡了。”他聳聳肩,對這等國仇家恨顯得漫不經心。
“沒熱鬧可看,藥材也沒找到,我便打算離開南梁,換個地方找樂子。就在途經大魏與鮮卑交界不遠處時,撞見了一隊行跡有些古怪的商隊,正往一座看起來守衛森嚴的建築裏卸”貨”。”
慕容宸的紫眸微微眯起,閃過一絲冷光。“本來嘛,商隊運貨,與我何幹?可當我走近了些,憑借嗅覺和對生靈氣息的感知,卻發現那些所謂的”貨物”……根本不是什麼物品,而是一個個被堵著嘴、捆著手腳、滿臉驚恐的活人!全是年輕的婦人,和年幼的孩子!年齡、姿色各有不同,被分門別類,像牲口一樣集中關押著。而且從她們殘破的服飾來看,分明都是大魏子民。”
他頓了頓,看向孫淼,語氣依舊平淡,卻透出幾分森然:“我當時就覺得很有意思。鮮卑和大魏兩國,可都是明令禁止人口買賣的,更遑論是專門針對婦孺的交易。這背後的人,膽子不小,手筆也不小。”
“於是,為師便順著那商隊來的方向,稍微花了點心思查了查。”慕容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最終,把所有線索的源頭,都指向了大魏朝堂上的某位……位高權重之人。”
孫淼適時插話,眼神冰冷:“裴弘毅?”
慕容宸讚許地瞥了他一眼:“還不算太傻。”他繼續道:“既然找到了正主,為師便來了大魏京城。也就是在這裏,我注意到一個人,很有意思。”
他紫眸中閃爍著探究的光芒,“就是你如今跟著的這位,靖王蘇曉卿。”
“不過,”慕容宸話鋒一轉,帶著幾分審視,“當時的蘇曉卿,和現在王府裏這位,給人的感覺……嗯,還是有些微妙的不同的。”他似乎在斟酌用詞,“我來大魏之前,道上流傳的消息,都說這位靖王權傾朝野,野心勃勃,甚至頗有些……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架勢。”
“但事實上,等我到了京城,仔細觀察後發現,他在迅速平定二次宮變、穩定局勢之後,非但沒有進一步攬權,反而開始有條不紊地將權力逐一交還給那小皇帝,甚至……隱隱有種在背後悉心培養、保駕護航的意思。”慕容宸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露出玩味的表情,“這轉變,有趣得很。”
“更有意思的是,”他看向孫淼,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這位靖王,在南梁滅國後,雖然沒能第一時間趕去支援——畢竟大魏內部也剛經曆動蕩,但他卻在最緊要的關頭,親自帶暗衛進入已是一片混亂的南梁皇宮。緊接著,又秘密派出大量人手,瘋狂打聽那位南梁亡國太子的下落,最後甚至不惜代價,派親信帶人闖進了西夏人重兵把守的地牢,硬是把人給撈了出來。”
慕容宸輕輕笑出聲,紫眸中流光溢彩:“徒兒,你說……這位靖王殿下,費這麼大力氣,救一個亡國太子,是為了什麼呢?僅僅是因為,南梁杜皇後的囑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