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秋獵(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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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知不覺過去,轉眼間來到半個月後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石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繡娘捧著新製的騎裝輕叩房門,得了應允後才小心踏入。”公子,奴婢伺候您更衣。”
簫逸站在窗前,聞言轉過身來。十五歲的少年身形已見挺拔,素白的單衣襯得肩線平直。陽光為他鍍上一層淺金色的輪廓,連發梢都泛著細碎的光。
”這是王爺特意吩咐的織雲錦。”繡娘展開黛青色外袍,引著他的手觸碰衣料,”您摸摸這紋路。”
指尖傳來的觸感令簫逸眉梢微動。錦緞表麵光滑如鏡,細撫卻能辨出經緯間暗藏的紋樣——那是用銀線織就的連綿山紋,寓意”穩如磐石”。袖口收得極妥帖,肘部果然如繡娘所說加了軟襯,舉手投足毫不拘束。
”王爺特別吩咐,所以腰封裏襯了細牛皮,”繡娘為他係緊蹀躞帶,”這樣騎馬時不磨腰。”衣料摩挲聲漸止,門外適時傳來腳步聲。
”可還合身?”蘇曉卿立在廊下逆光處,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黛青色的織雲錦將少年身形勾勒得越發利落,銀線暗紋在晨光中若隱若現。腰封束出的線條幹淨利落,整個人如未出鞘的寶劍,沉穩中暗藏鋒芒。
簫逸轉向聲源,唇角微揚:”不如王爺親自來驗看?”
素紗覆眼,卻掩不住少年英挺的鼻梁和線條分明的下頜。陽光為他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連衣擺流轉的雲紋都似活了過來。
蘇曉卿伸手拂去他肩頭並不存在的塵埃:”後日秋獵,跟緊紀黎。”
秋風穿庭而過,掀起少年一縷散落的鬢發。繡娘抱著換下的衣物退下時,忍不住回頭——晨光中那道挺拔如鬆的身影,已隱約可見來日崢嶸。
簫逸唇角微勾:”王爺這是怕我走丟?”
“倒是有這方麵的原因,不過。。。。”
“不過什麼?”少年繼續追問
“我更擔心的是有心人會利用這個機會對你下手,畢竟你的眼睛尚未痊愈,更何況還掛著一個我的養子的身份。”他微微一頓,“再說我的名聲也不太好。”
少年從喉間滾出一聲低笑“王爺也會在意名聲嗎?”
蘇曉卿聽出了他的調侃,也不覺得冒犯,“以前自然不在意,但現在有了你自然就不一樣了。”
他的聲音勾著笑意,聲線幹淨溫柔,像一根羽毛輕輕落在簫逸心上撓。
“那我可以理解為王爺是為了我所以才在意自己的名聲嗎?”
空氣詭異的沉默了一段時間,就在簫逸覺得自己說錯話以為讓蘇曉卿不高興的時候,他聽見一聲輕笑。
“隨你怎麼想。”
”眼睛感覺如何?”蘇曉卿忽然轉了話題。
簫逸抬手輕觸覆眼的素紗:”好多了,已經能感覺到光。”他頓了頓,”大夫說,再過不久或許能試著拆紗。”
蘇曉卿”嗯”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心想,不愧是男主恢複能力還真是驚人。
之後又是令人尷尬的沉默
“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蘇曉卿轉身正欲離開突然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轉頭對簫逸提醒道:“後天秋獵,會有西夏的人來參加,大概率是鮮卑族的王子拓跋弘。”
“不要和他起正麵衝突。”蘇曉卿語氣嚴肅
“我知道了,王爺”簫逸點頭,蘇曉卿見他情緒還算穩定,也就不再多說,放心離開了。
蘇曉卿沒看見,他說到西夏時,簫逸的拳頭不覺握緊,極力控製著什麼。
兩日後,皇家獵場旌旗招展。
寅時的晨霧還未散盡,禁軍的鐵蹄已踏碎獵場霜露。
寅時三刻,晨霧未散。獵場入口處,蘇曉卿勒馬而立,指尖輕撫腰間玉帶。朱漆圍欄上的新漆在晨光中泛著血色,這是小皇帝特意吩咐的——登基後的首次秋獵,當以正紅驅邪。
”待會跟緊我。”他側首對簫逸道,”今日這場戲,主角可不是那些獵物。”
簫逸點頭,素紗下的輪廓在曦光中格外清晰。十五歲的少年身形已見挺拔,卻仍帶著幾分未褪的青澀。辰時正,號角破空。
”萬歲——”山呼聲未落,一騎當先踏碎晨霧。同樣十五歲的魏昭明身著赭黃騎裝,腰間九環玉帶錚錚作響。少年天子未戴冠冕,隻用金繩束發,卻自有一股淩厲氣勢。他策馬掠過百官,馬蹄濺起的露珠在朝陽下如碎金飛濺。
”快拿朕的弓來!”少年天子的聲音裏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侍從慌忙捧上適合少年用的小號弓箭,卻見小皇帝嗤笑一聲,徑直取過禁軍統領的硬弓。
”陛下。。。”
”閉嘴。”兩個字輕飄飄落下,滿場噤聲。少年天子挽弓搭箭,纖細的手臂繃出淩厲線條。鬆弦刹那,白羽箭破空而去,正中百步外白鹿咽喉。
”彩!”百官喝彩聲中,蘇曉卿注意到裴弘毅麵色微變。老狐狸今日竟穿了全套朝服,紫袍玉帶在獵場格格不入。
簫逸忽然低聲道:”西北方向。。。”
蘇曉卿循聲望去——拓跋弘不知何時已率鮮卑使團逼近,金刀在陽光下刺目非常。那鮮卑王子正死死盯著場中少年天子,眼中閃著危險的光。
”好一個大魏皇帝。”拓跋弘突然揚聲,”不如與我比試一場?”
小皇帝甩了甩馬鞭,笑得天真爛漫:”拓跋王子想比什麼?”
就比。。。”金刀突然指向簫逸,”誰能先射中靖王府那隻小瞎子!”全場死寂。
魏昭明臉上的笑意絲毫未變,手中馬鞭卻”啪”地抽裂了身旁旗杆:”舅舅。”
”臣在。”
”朕記得獵場準備了野狼?”小皇帝歪著頭,梨渦淺淺,”放出來給拓跋王子助興。”
晨光斜照,拓跋弘勒馬而立。他身形高大,肩寬腿長,一身玄色窄袖胡服緊裹著精悍的肌肉,腰間金刀鞘上嵌著猙獰的狼首紋。不同於中原人的溫潤,他的輪廓如刀劈斧削——**的鼻梁下是一雙微微下垂的狼眸,琥珀色的瞳孔在陽光下收縮成一條細線,透著捕食者的凶戾。
”哈哈哈——”他突然放聲大笑,笑聲渾厚而放肆,震得林間飛鳥驚起。隨著胸腔震動,脖頸上那道猙獰的疤痕也跟著扭曲,像一條蜈蚣在皮膚上爬行。當他俯身時,辮發間的骨飾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哢嗒”聲。
”靖王,”他舔了舔虎牙,目光落在魏明遠身上”你們大魏的小皇帝,倒是有趣得很。”金刀出鞘半寸,寒光映在他野性難馴的臉上,”就是不知道。。。。。。能有趣到幾時?”
蘇曉卿眸色驟然轉冷,指節在韁繩上勒出青白痕跡。他唇角卻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聲音如淬了冰的玉:”拓跋王子說笑了。陛下年少,卻已能開三石硬弓。”馬鞭輕點拓跋弘腰間金刀,”倒是王子這把寶刀,可別被獵場的野狼嚇鈍了鋒芒。”
話音未落,林間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嚎。紀黎不知何時已帶著暗衛散入林中,驚起的飛鳥在空中盤旋成箭矢的形狀。蘇曉卿策馬半步,將簫逸完全擋在身後:”至於王子口中的小瞎子——”他指尖撫過腰間玉玨,那是先帝親賜的調兵信物,”犬子性格內向,王子莫要嚇到他了。”
此話一出,不止拓跋弘愣住了,連簫逸也沒想到蘇曉卿會突然這時候公布他的身份。
“本王竟不知靖王何時成了親還有了孩子。”拓跋弘表情僵硬,顯然是沒想到剛剛隨口提的小瞎子竟然是蘇曉卿的兒子。
好在拓跋弘的反應不算慢,晨光下,拓跋弘的金刀寒光凜冽,他眯起那雙狼眸,目光在簫逸身上來回打量:”靖王何時有了這麼大的兒子?”
”蘇曉卿唇角微揚,指尖輕撫腰間玉玨:”王子誤會了。這是本王的養子,江湖故友臨終所托。”他語氣從容,卻刻意加重了”養子”二字,”這孩子眼睛不便,本王自然要多護著些。”
恰在此時,一名侍衛疾步穿過人群,俯身在小皇帝耳邊低語。
少年天子把玩馬鞭的手指驟然收緊,白玉般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化作凜冽的寒意,卻仍保持著天真爛漫的笑容。
”有趣。”小皇帝輕聲道,聲音幾不可聞,”梁秋實在獄中寫了認罪書,咬舌自盡了。”
侍衛手捧漆盒快步上前,低聲道:”陛下,認罪書在此。”
小皇帝接過漆盒,取出那封血跡斑駁的絹書。他的目光在紙頁上快速遊移,眉頭越蹙越緊。突然,他將認罪書重重拍在蘇曉卿手中:”舅舅也看看。”
蘇曉卿展開絹書,隻見上麵字跡潦草卻力透紙背:”罪臣梁秋實供認:景和三年至景和五年,共收受賄銀七萬八千兩,買賣官位二十六人。。。。。。”最後一行墨跡猶新,顯然是臨終前所書:”罪臣妻女無辜,求陛下開恩。”
”好一個忠臣!”小皇帝突然笑出聲來,笑聲中帶著刺骨的寒意,”人都死了還要跟朕談條件。”他猛地揚鞭指向獵場深處:”秋獵照常!”轉頭對拓跋弘展顏一笑,梨渦淺淺,”王子不是要比試嗎?朕今日就與你賽一場!”
百官噤若寒蟬。唯有蘇曉卿注意到,小皇帝策馬而過時,那封認罪書的一角已被攥得粉碎。
拓跋弘的金刀在陽光下劃過一道刺目的弧光,他盯著小皇帝遠去的背影,突然咧嘴一笑:”靖王這養子,倒是養得金貴。”
蘇曉卿不動聲色地將認罪書收入袖中:”王子說笑了。”
待拓跋弘策馬離去,簫逸忽然壓低聲音:”王爺,那封認罪書。。。。。。”
”回去再說。”蘇曉卿打斷他,目光掃過不遠處正與鮮卑使團密談的裴弘毅,”紀黎,霧刃”
兩道黑影無聲落下:”屬下在。”
”照顧好公子。”蘇曉卿一夾馬腹,朝小皇帝離去的方向疾馳而去。
簫逸正想去追蘇曉卿紀黎和霧刃就攔在了他麵前,恭恭敬敬。
“公子,主子吩咐我們照顧好您。”
簫逸衣袖下的手緊握,素紗下的眉頭緊鎖——他真討厭現在這個什麼都做不了的自己。
。。。。。。。。。
獵場東南角的馬廄旁,精挑細選的駿馬正不安地踏著蹄子。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有力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此處的相對寧靜。隻見拓跋弘騎著一匹烈性十足的棗紅馬疾馳而來,馬蹄翻飛,帶起陣陣草屑塵土。
他猛地一勒韁繩,駿馬揚蹄長嘶,穩穩停住。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馬匹後方,用粗糙的繩索拖著一具血淋淋的野狼屍體。那狼體型碩大,毛皮雜亂,咽喉處有一個明顯的箭孔,狼屍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猙獰的狼頭無力地耷拉著,昭示著獵殺者的彪悍。
拓跋弘利落地翻身下馬,臉上帶著狩獵後的亢奮與草原勇士的得意。他一轉身,便見當朝宰相裴弘毅正慢條斯理地**著一匹通體烏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駿馬。那匹溫順的黑馬似乎被空氣中的血腥氣和狼屍的慘狀驚擾,不安地噴著響鼻,但在裴弘毅穩定的撫慰下漸漸平靜。
拓跋弘用馬鞭隨意地指了指地上的狼屍,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帶著幾分炫耀,揚聲笑道:“裴相!真是巧。看來這獵場的野狼也不過如此!不過,您老這年紀,也來親身參與這年輕人的玩意兒?要我說,這秋獵場上風險難料,不如在帳中飲茶觀戰,來得安穩愜意。”他話中有話,既炫耀了自己的勇武,也暗指了方才與小皇帝的衝突。
裴弘毅並未去看那觸目驚心的狼屍,目光依舊流連在黑馬光滑的皮毛上,聲音平和,聽不出喜怒:“王子好身手。老夫雖年邁,卻也想活動活動筋骨,感受一下這秋高氣爽。再說,”他這才緩緩轉過頭,渾濁卻銳利的眼睛看向拓跋弘,嘴角噙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看看年輕人如何馳騁,如何……應對突如其來的”風險”,也是趣事一樁。”
他的視線似不經意地掃過方才小皇帝與蘇曉卿策馬消失的那片密林方向,語氣變得意味深長:“更何況,這秋獵場上,風雲變幻,箭矢……無眼呐。誰又能說得準,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呢?就像王子獵這頭狼,也不過是一箭之事。”
拓跋弘眉頭一皺,琥珀色的狼眸中閃過一絲困惑,他沒能立刻領會裴弘毅這話中深意。
這老狐狸是在暗示什麼?警告?還是單純的感慨?
他正欲開口再探,突然——
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和驚慌的呼喊聲由遠及近!一名禁軍侍衛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調:“報——!不、不好了!靖王……靖王殿下在林中被冷箭所傷!快傳禦醫!禦醫!”
消息如同驚雷,炸響在馬廄周圍!拓跋弘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他猛地扭頭,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依舊氣定神閑的裴弘毅,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地上那具剛被自己射殺的狼屍——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
老宰相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甚至連**馬匹的動作都未曾停頓,隻是那眼底深處,似乎掠過一絲一切盡在掌握的幽光。
“你……”拓跋弘瞳孔驟縮,瞬間明白了裴弘毅方才那句“箭矢無眼”是什麼意思。這老狐狸,他竟然敢……竟然就在這天子眼皮底下,對靖王下手。這可比獵殺一頭狼要凶險千萬倍。
裴弘毅終於停下了**馬匹的手,輕輕拍了拍馬頸,仿佛剛才聽到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消息。
他這才緩緩轉向目瞪口呆的拓跋弘,語氣平淡無波,卻字字驚心:“看來,老夫方才所言非虛。這獵場,確實危險得很。王子殿下,也要萬分小心才是。”
他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掠過那具狼屍,補充道,“畢竟,能一箭斃狼的,未必能躲過暗處的冷箭。”說完,他不再理會拓跋弘,整了整朝服的衣袖,步履從容地朝著騷亂傳來的方向走去,仿佛隻是去觀看一場預料之中的好戲。
隻留下拓跋弘一人站在原地,望著裴弘毅離去的背影,又看向那片此刻已布滿肅殺之氣的密林,再低頭看看腳邊血汙狼藉的獵物,金刀上的狼首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而詭異的光澤。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此刻仿佛變得更加濃重和複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