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寅時，楚茗剡從夢中驚醒。天邊剛泛氣靛藍的微光，他已經在破舊的木盆前洗漱了三次，直到皮膚被冷水搓得發紅。那件唯一的靛青長衫，昨晚他用米湯仔細泡洗過，此刻掛正在床頭，仿佛能撐起他全部的體麵。
    “見貴人總要體麵些……”楚茗剡喃喃自語，聲音裏帶著一絲輕微顫抖。他從枕下取出一個藍布包，層層解開，一枚形如新月的玉佩在晨光中泛起幽藍的光澤。玉身刻著奇異的紋路，正麵“玉衡”二字刻的極為有勁，背麵的小字已經模糊難辨。
    這是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玉佩塞到他手中，低聲囑咐：“孩子，這玉佩是你的護身符，不到生死關頭，絕不可示人。”他記得母親的眼神，那是一種混合著期待與擔憂的目光，仿佛她早就知道了什麼。
    但今日要去那般華麗的別院，總不能腰間空空讓人笑話。楚茗剡猶豫了片刻，還是將玉佩掛在了腰間。玉佩貼上**的刹那，他打了個寒顫。那玉竟像是活的，微微發燙，紋路間似有流光遊走。他揉了揉眼，異象卻又消失了。
    “幻覺吧……”他安慰自己，係緊絲絛，玉佩剛好垂在腰側，走動時在衣擺間若隱若現。
    城南槐花巷深處，朱漆大門上的銅釘晃得人眼花。楚茗剡剛要叩門，側門卻“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褐色衣服的老仆躬身道：“楚公子請隨我來。”
    穿過三重院牆，楚茗剡的布鞋踏在青磚上悄無聲息。怪的是，沿途遇到的仆役見他腰間的玉佩，紛紛退到道旁低頭行禮，有個小丫鬟甚至嚇得打翻了茶盤。
    “老伯，他們這是……”楚茗剡有些困惑，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公子勿怪。”老仆頭也不回，隻是低聲說道，“家主最厭喧嘩。”
    正說著，一陣悠揚的琴音飄來，瞬間讓楚茗剡亂跳的心靜了下來。老仆停在一座水榭前，輕聲道：“家主在等您。”
    水榭裏，蕭瀾正在撫琴。今日他換了件月白直裰，發髻用一根青玉簪鬆散的挽著，顯得格外清雅。見楚茗剡進來，琴音戛然而止，最後一根琴弦“錚”地斷了一根。
    “《幽蘭》未終，為何……”楚茗剡話到一半突然噤聲。蕭瀾的目光死死釘在他腰間，那目光中帶著一絲震驚和急切，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蕭瀾沉默許久，楚茗剡不安地摸了摸玉佩：“可是學生失儀了？”
    “這玉——”蕭瀾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一一絲顫抖，“能讓我看看麼？”
    玉佩解下的瞬間，水榭裏的光線似乎暗了幾分。蕭瀾的指尖在觸到“玉衡”二字時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翻看背麵時，瞳孔驟然收縮。
    “楚兄從何處得來？”蕭瀾的聲音低沉而急切。
    “是先母遺物。”楚軒茗莫名心慌，聲音也有些發抖，“可是……不妥？”
    蕭瀾沒有回答，隻是對著陽光細看玉中紋路。那玉在日照下竟浮現出細如發絲的金線，勾勒出北鬥七星的圖案。楚茗剡瞪大了眼睛，他從未見過玉佩有如此奇妙的變化。
    “果然如此……”蕭瀾低聲自語，突然將玉佩貼在自己腰間的一塊青玉上。兩塊玉相觸的刹那，楚茗剡分明看見有紅光一閃而逝。
    “楚兄可願做我的幕僚？”蕭瀾突然話鋒一轉，將玉佩遞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月俸二十兩。”
    楚茗剡差點被口水嗆到。二十兩足夠尋常人家半年用度，他慌忙擺手：“學生才疏學淺……”
    “能解《公羊傳》微言大義者，江州不出三人。”趙景抬手示意侍者上茶，聲音裏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自信，“三日後我要啟程返京，楚兄可隨行。”
    捧著越窯青瓷茶盞，楚茗剡的手微微發抖。茶水倒映著蕭瀾神秘莫測的神情，也倒映著自己茫然的臉。他下意識摸了摸回到腰間的玉佩，總覺得今日種種古怪都與它有關。
    “學生可否……帶些書？”楚茗剡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絲期待。
    蕭瀾笑了，這是楚茗剡第一次見他真心實意的笑容：“我的書房，隨你用。”
    離開時，老仆遞上一個沉甸甸的包袱：“家主說，楚公子衣衫單薄。”裏麵是一件天青色杭綢直裰，針腳細密。楚茗剡接過包袱，心中湧起一絲溫暖，卻又帶著一絲莫名的不安。
    楚茗剡走出很遠才敢回頭。夕陽下的別院，恍若蜃樓。他沒注意到角門處有個黑衣人正飛速記錄著什麼，尤其詳細描摹了玉佩的形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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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夜，別院密室。
    蕭瀾跪坐在一幅畫像前，畫中女子眉目如畫，腰間赫然佩著與“玉衡”一模一樣的玉佩。燭火搖曳間，他手中奏折上墨跡未幹：
    “兒臣於江州偶得玉衡，持玉者楚氏茗軒，年十九，疑是……”
    寫到這裏，他忽然停筆，將信紙湊近燭火。火焰卷過“皇長子”三字，化作一縷青煙。
    蕭瀾望著畫像中女子溫柔的目光，心中湧起一絲複雜的情緒。他記得母親生前也曾說過，這玉佩是她唯一的牽掛，卻從未透露過它的真正來曆。如今，這枚玉佩出現在一個名叫楚茗剡的少年身上，難道真的是命運的安排？
    三日後，楚茗剡隨蕭瀾啟程返京。一路上，他始終小心翼翼地護著腰間的玉佩，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蕭瀾對他的態度也變得格外溫和，甚至在閑暇時會與他談文論道，對他的才學暗自讚歎。
    然而，楚茗剡始終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每當他看向蕭瀾時，總能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複雜神情。而那枚玉佩，好像也在提醒著他什麼。
    次日傍晚，車隊行至一處荒僻的山穀。四周寂靜無聲，隻有馬蹄踏在碎石上的聲音。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直奔蕭瀾而去。楚茗剡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撲向蕭瀾，將他撲倒在地。利箭擦著他的肩頭而過，刺在了身後的馬車上。
    “有刺客！”侍衛們紛紛拔劍，將蕭瀾和楚茗剡護在中間。然而，更多的刺客從四麵八方湧來，個個身手不凡。楚茗剡驚恐地看著這一切，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
    就在刺客們即將衝到近前時，蕭瀾突然大喝一聲：“住手！”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威嚴，刺客們的動作微微一頓。
    “你們是衝著我來的，還是衝著他來的？”蕭瀾指著楚茗剡，目光如炬。
    刺客們麵麵相覷，為首者冷笑道：“這小子身上有我們想要的東西。”
    蕭瀾冷笑一聲，將楚茗剡護在身後：“不管你們想要什麼，今天都別想得逞！”他揮手示意侍衛們反擊，侍衛們紛紛揮劍，與刺客們激戰起來。
    楚茗剡驚魂未定，他看著蕭瀾堅定的背影，心中湧起一絲莫名的信任。然而，他心中也明白，這枚玉佩的秘密，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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