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殊又訕笑兩聲，戳戳老師的胳膊，裝得溫良恭順：“那也是看太傅您實在好用…不是，睿智又精明，”好險，差點將真心話說出來了，“若是您一個人就能講清楚又博得我父皇信任的，那哪還用得上我啊，您說是吧。”
    她滿臉對著討好的笑，又生怕太傅不吃這糖衣炮彈，還扯著朱槿青棠彩月三個小宮女都上前來盯住他，又見他動搖了就趁熱打鐵。
    “我派人去研究局將藥物拿來，回頭擎楠捧著，您就帶著人和東西走一遭，再開個口隨便說兩句，誒，這事就成了！”
    說得跟小孩說哭就哭一樣簡單，張煜騫使勁眨巴眼，勉強止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將學生的手拂開，才又站直了身子，端著手恢複了平日老臣子的姿態。
    “那老夫就勉為其難推了好友的約，再幫你這麼一回。”
    他剛要拔步，就見五公主仍揪著他袖子不撒手，還聳肩笑道：“就知道這天底下除了父皇母後之外，屬是老師最疼我了！”
    第二天清早，棲雪閣眾人都比往日起床開工得更早些，連一宮之主的五殿下也不例外。
    寢殿之中，江雲殊剛被拔蘿卜一樣從被窩裏出來，就被兩個薅她這個蘿卜的壞人按在梳妝鏡前，也不管她雙眼直發愣。
    畢竟梳妝嘛，呆著不動總比亂撲騰好些。
    扶桑端著水盆，青棠浸濕了巾布就惡作劇般直接蓋上五公主的臉。江雲殊一個激靈，這才真正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又迅速製住越發膽大的小宮女，笑鬧間險些撞到扶桑。
    江雲殊眼疾手快地扯過背後沒長眼睛的正常人青棠，卻不死心地揪她鼻子：“好你個丫頭，越發沒規矩了！”
    青棠也不示弱，一梗脖子就揶揄道：“那也是殿下您教的，棲雪閣的規矩不是殿下說什麼是什麼嘛，金口玉言！”
    兩個人眼看著又要鬧成一團，朱槿趕忙上前來充當隔絕的障礙，無奈地歎口氣，又對公主勸道：“殿下可還約了於東家和李姑娘商量要事呢，再鬧下去，兩盞茶都不夠二位喝的！”
    壞！剛啟動的腦子就是不好使，這麼重要的事她都丟在夢裏沒想起來。江雲殊瞪大雙眼，清清嗓子掩飾尷尬，才又正襟危坐，順手接過朱槿重新端上來的杯子漱口。
    半個時辰過去，初升的日頭已曬得簷下新懸起的琉璃風鈴都泛著溫熱的氣。
    於曼到底還是來得少，又正巧五公主準了兩位侍衛的半日休沐，正門無人值守，隻院內幾名宮人正在灑掃。
    她正在門口躊躇著究竟該不該直接進，又怕高聲詢問驚動了旁人。天家之地，縱使她在外頭見多了風浪，也實在不敢貿然造次。
    正進退兩難之間，李若韻從另一頭走過來。
    她已經養成習慣，每日都先往研究局那邊看一圈，確認顧太醫沒有需要她和公主額外幫忙的地方，才敢放心地往棲雪閣來找五公主旁聽課程或午後閑話。
    她遠遠就瞧見門口一位女子踱步，衣著素雅，裙擺卻在陽光下泛起耀人的光澤，是上成的絲綢。
    雖先前同出席過那場皇家宴席，她卻對在場的賓客無甚關心，也自然沒記住各家人的容貌。
    隻是公主先前說過要同請她與集芳綢莊東家於曼姑娘一起前來商議要事，想必這位就是了。
    她思索著已然走近女子，刻意壓低了聲音以免驚嚇到對方：“請問可是於東家？”
    俞綺與她談起過這位於姑娘，她也知曉對方雖年紀輕，卻早已躋身京城商會，算是女中豪傑，若是稱“姑娘”，不足以彰顯她的敬佩之意。
    於曼一轉身，就被對麵人周身的氣度完全吸引住，慌忙站正了身子頷首，又小心翼翼地詢問，生怕衝撞了貴人：“敢問姑娘是？”
    李若韻瞧著她這膽戰心驚的樣子，不免想到初次隨父親入宮那日。
    自己也是唐突失禮，衝撞了五公主，卻不想因禍得福，如今不僅在這宮闈裏行走自若，甚至還與五公主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她原想挽過對方的臂膀，卻又怕太親熱嚇到人，探出去的手猛地縮回，又轉了方向指指棲雪閣高高懸掛的匾額。
    並未正麵回答對方的疑問，隻是揚起溫柔的笑：“時辰差不多了，不進去麼？”
    她如何得知……啊，原來是公主信中所提及的李少師家的小姐，怪不得舉手投足間一股文人清貴的氣質。
    於曼反應過來，輕輕敲了下自己腦袋：“哎喲，是我糊塗了，原是李小姐，上回宴席上都未曾與你好好說話呢。”
    她說著就與李若韻並肩，跨過了棲雪閣大門那被五公主勒令砍到隻剩兩寸高的門檻。
    “說起來我先前也去過你那綢莊不少次，綢緞確實不錯，做的衣服穿出去都被好些官家夫人小姐問呢！”李若韻見對方並不是那冷冰冰的人，才又熱絡起來，“不過那幾次未曾見著你，夥計說是在外頭忙生意呢。”
    於曼知曉李姑娘話裏是恭維摻雜著真心，卻又不能不為之欣喜，畢竟同為女子，想拚搏出一番事業有多艱辛隻有彼此能懂，她悄悄歎了口氣，卻笑得更加開懷。
    正殿的門被嘩啦一聲打開，裏頭幾個宮女簇擁著五公主走出來，公主還似乎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嘴裏嘟囔著。
    “天都漸漸熱了，少穿一層罷，我編的禮儀手冊你們是不是沒好好看啊，什麼規製不規製，給我捂壞了算誰的？就該以舒適為首要目的懂不懂！”
    朱槿青棠剛想幫著調解公主與扶桑間那些實在不足掛齒的小摩擦，就抬眼瞧見兩位貴客正在院中說笑，看著竟是如同親生姐妹一般。
    江雲殊本抬手整理著額角的碎發，垂下的袖子正巧遮住視線，被朱槿從背後戳了戳才放下手來，又即刻看到兩個已然牽起手來熱聊的人。
    她朗聲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相識多年的舊友呢，誰能想到此前也就打過一回照麵！”
    說罷，她也朝著二人迎去，一手拉著一個就往偏殿茶室去了。
    身後青棠小聲打趣：“公主還說別人呢，自己也像和二位認識了許多年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三姐妹呢！”
    朱槿和扶桑一邊一個，同時往她腦袋上敲了個栗子：“可不敢亂說！”
    雖是私下，但也不好拿皇家血脈開玩笑，這要是讓別有用心的人聽了去可怎麼好！
    青棠委屈地嘟起嘴來，別說，這兩人下手還知道輕重，就是敲得怪勻稱的，她此刻都有些發懵。隻是還沒緩過勁來，又被兩個人拉著往廚房去端茶水。
    這邊江雲殊牽著兩位閨中密友一同踏入每日都有專人打掃熏香的茶室，她之前嫌檀香味道重，若時間不對會影響品茗。
    便讓朱槿吩咐換了味道輕一些的雪中春信，味道清冷淡雅，似乎也與她們三人更和洽些。
    她按著兩人的肩頭坐下，卻嫌這方方正正的茶桌太過隔閡，沒法坐到二人身側，靈機一動便跑去對麵將自己的那蒲團挪過來，於、李二人看著好笑，隻得又往另一邊挪，好給她騰出位置。
    朱槿領著青棠端著好些茶水吃食走進來時，正瞧見三個人其樂融融圍坐桌旁，再看看她二人手中這些精致的糕點甜菜，哪是清晨的密會，倒像貴人小姐們悠閑的茶話會！
    江雲殊一側頭，見到食物的刹那眼睛都迸出餓虎撲食的精光，衝二人招手的速度極快，扇出的一陣小風直接撲向李若韻麵門，還帶動著於曼的一縷發絲微微飄浮。
    小宮女含笑向前，將杯碟擺放整齊，又弓著身退了出去，合上門扉就又照常端了碟糕點。去尋其餘宮人們閑聊打發時間。
    在別處是有些失了規矩，但在棲雪閣倒是剛好，她二人這每日的糕點茶水供應都是五公主親口賞的，摸魚時光也是公主殿下默許可在棲雪閣內隨意行動。
    畢竟是架構中的小領導了，哪能怠慢，有些無傷大雅的小特權也是十分合適！江雲殊那日思來想去，才最終拍板了小組長管理條例。
    “大致的我已於信中說明，就直接切入正題吧。”江雲殊咬了口蓑衣餅，又抿了下蘭雪茶，將空空如也的肚子墊了墊才開口，反正她已將前置工作安排妥當，效率高才能換來如今的場麵。
    李若韻見於曼多少還有些不適應，就順著公主的話接下：“你既然已經有了初步的規劃，不如就一一
    “說起敲定，最後再按照我們的標準去尋合適的鋪麵？生意上的東西我也不精通，還得是於東家參謀些，若是我們考慮得不夠的，可得幫著把關才是。”
    “可是抬舉我了！”於曼這短短功夫，被李若韻哄得喜笑顏開，恨不得結束就拉著人義結金蘭，卻也不否認自己確實有這能耐，畢竟她的來時路是實打實的，這點底氣還是有的。
    江雲殊有些恍惚，她從前在江氏組建的團隊也是這般和氣高效，隻是現代人早已有了平等的思想，願意加入她團隊的人中，男性也不在少數。
    而如今，她就隻有先籠絡女生，書肆之事都不敢冒失地告知顧清淮與林駒偌。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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