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的時光總是短暫，太傅用完晚膳再走？”江雲殊伸了個懶腰施施然道。
    張太傅心情看著不錯，是五公主為了給今日的遲到賠罪，主動贈了他一餅雲霧茶：“那吃飯等的時候將課時補上罷！”
    江雲殊將太傅推出書房：“太傅就是愛說笑，還是趕緊看看今晚的菜色合不合胃口！”
    張太傅銀著間夾著蝦仁炒時蔬讚不絕口，五公主都快被誇得請出主廚來討賞，林副將就在此時踏著夜色跨過門檻。
    還未等來人開口，張太傅就死死盯上他，仿佛拉響了警報、見勢不妙就要拱起腰背守護領地的野獸。
    “怎麼這會來了？”江雲殊打破了凝滯的氛圍，還是決定放下碗筷。倒是也注意到了太傅——這小老頭怎麼好像和林駒偌氣場不合？
    林駒偌打量了下太傅的臉色，慢吞吞地將背著的手轉至前方呈上木盒：“驚鴻弩已發往邊軍，待送達之日，定可滅南疆敵兵的威風。公主的美名已在軍中傳開，為答謝殿下為弩機改造並命名，特製了玄鐵袖箭，還望殿下不棄。”
    張太傅臉都快憋成豬肝色——小兔崽子，什麼軍中美名、答謝恩德，冠冕堂皇的話一套套，還不是垂涎他門下學生！再說，公主不愛舞刀弄槍，要袖箭來做什麼！
    江雲殊從朱槿端著的木盒中取出袖箭，見綁帶出還特地做了個顯微鏡的紋樣，雖麵積小、細節不足，比不得俞蕪繡工的出神入化，卻也神似，還多了幾分質樸憨厚的氣息。隻是……
    “怎麼想起送這個？”江雲殊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玩意兒該用在哪裏，她現在也沒有到被人暗殺或者與人比武單挑的地步吧。
    林駒偌早料到這一問，私下無人時不知對著虛空對著白牆排演了多少遍、修飾了多少處，才能如今心平氣和地回答。
    “殿下改禮製、促醫療，已不僅是女子表率，更為天下楷模。又思慮周全，設弩機以助紀昭邊關抵抗他國入侵，這般功績，總該有個憑證。”
    眼見公主聽天書一般的茫然，一旁太傅也斜楞眼，他又趕緊補充：“況且，公主這番舉動，必當引起無數人蠢蠢欲動，隻是暗處的勾心鬥角實在難防。袖箭能掩在衣物中不被人注意，卻能防人心險惡。”
    五隻箭的箭頭是他淬火七次所得，那小巧的紋樣他也雕了整夜。
    “難得林副將如此有心。”江雲殊當即挽起袖口，卻不得其法，“額，這個……怎麼戴？”
    朱槿和青棠也搖搖頭。公主從前雖癡迷於郎世子，卻從未接觸過兵械，她們也不過偶爾看兩個侍衛在院中練劍。
    林駒偌抬步向前，張太傅立即從凳上躥起，卻又堪堪停住。
    他也隻不過一介文臣，雖與幾位武將有私交，卻也從未耍起過刀劍。師出無名，心頭突生懊悔——早知道有今日，當初就去和那幾個老家夥學學袖箭如何佩戴了！
    林駒偌從公主手中接過袖箭，目光落在她突出的腕骨上，又在袖口暗紋轉了一圈，才屏氣斂神開始做正事。
    張煜騫急得快要跺腳。這副將臉皮未免太厚一些！明知公主已有婚約，還要頻繁撩撥，奈何公主自打一月前落水醒來，無心情愛，連親自求來的婚約都甚少提起。
    弄得他這老頭，連暗示都得拿捏分寸，生怕挑明後搞出滿城風雨，又怕不提醒真會放任這人在眼皮子底下就拱翻白菜。
    “好了。”林駒偌垂首撤步。江雲殊抬起小臂對著燭火，剪筒銀光映在她笑眼中，看著林駒偌快要陷進去。
    “這是我收到的最佳盟友信物！”
    林駒偌：隻是盟友，便可滿足嗎？
    張太傅：什麼信物？信什麼物？
    林副將欲言又止，眸色在無人覺察的時候微微暗了下去：“殿下喜歡便好。”
    夜裏的寒氣吹送著林駒偌踏出宮門。
    而同一時間的菌粉工廠前，趁著眾人已下工鎖門，俞呈偷偷將木牌取下，換了個寫著“俞琿與狗不得入內”的新牌子，膽大得好似完全沒設想過被大哥發現後又是怎樣雞飛狗跳。
    這天傍晚，春風送著陣陣花香飛入屋內。江雲殊靠著窗子出神，不知不覺，竟已就這麼度過了一個月。
    起初，突然卸下高強度的工作還不太適應，瘋狂想給自己找活幹，於是翻閱藏書閣，打聽各方消息。可如今她慢慢摸索著，竟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來，雖尚不知其中深淺，也不能預測未來的走向，但至少此時此刻，她能總結出“滿足”二字來。
    青棠跨過門檻，手中紙頁還在隨風嘩嘩作響：“殿下，這幾日的投稿都在這了，還有徐充儀的連環畫。”
    江雲殊收回長籲短歎的心思，翻看起這堪稱笑話集的匿名投稿。
    主仆三人正指著其中一則樂嗬，江雲殊卻思到別處：這些稿子無非是小打小鬧，某主事好色納妾，某禦史勒令女兒纏足。做不了大文章，也不傷根基，就像當初說戶部周尚書懼內一樣，談不上“把柄”。
    而她需要的，不僅是宴會上的笑料，更是他人的命脈。如今她要結交人脈，更需要排除異己。想起林駒偌提起的“人心險惡”，她也偶爾得做一回暗中的謀算，才能防住暗箭。
    “王嬤嬤在何處？”她想起上回那個可稱情報通的粗使嬤嬤。
    朱槿回應：“這會應當在後院浣衣，殿下有事吩咐？”
    “有要緊事，找到人讓立馬來書房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