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鶴低鳴  老張和阿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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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蟬鳴從白日響徹到午夜,又一個夏過去了。秦城東區一個偏僻的巷子中,老張將最後一口餅吃完,胡亂在衣服上抹把手,油渣子還沾在指縫裏。
    “小鬼,吃不完就給我。”稍微把自己收拾一下,老張將視線投向角落裏一個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孩子,穿著用破布縫製的麻衣,兩頰瘦黃頭發蓬亂,看起來隻比那個叫老張的猥瑣老漢好上一點。
    阿鬆不緊不慢的吃著自己手裏的餅,仿佛沒有聽到老頭的話,老張啐了一聲,朝天翻了個白眼。
    “嘿,還真把自己當少爺了。”
    這一大一小縮在這狹小的角落裏,活像個乞丐,實際上也和乞丐沒什麼兩樣。他們沒有身份證明,因此在城中也謀不得什麼正經營生,便整日如老鼠般混在這四不管的地帶。
    早些時日老張還年輕時曾與一落難老生學過些功夫,天賦還成,因此最自豪的便是他那一把嗓子。趕大集時會帶著阿鬆去找個角落賣弄那不倫不類的唱腔,運氣好能得不少銅板,夠他們好幾天吃喝。
    阿鬆是他幾年前投奔親戚時撿到的孩子,據他所說那是個天寒地凍的冬天。
    不到五個月大的嬰兒放在背風的樹洞裏,全身上下隻包著一層棉毯,呼吸微弱,其餘的什麼也沒有。
    這荒郊野嶺的出個孩子,不是被人遺棄的就是妖怪化的。畢竟這世上也是真有仙人鬼怪存在,世家大族都會供奉些修仙人士,妖鬼害人之事也層出不窮。
    但無論那一個對老張來說都是個麻煩。
    “可你還是我抱走了。”阿鬆悠悠接上老張的話,這話老張對著他來回說了不百遍,眼下他是對自己的身世了如指掌。
    他也早就不對尋找自己的生身父母抱有什麼希望,甚至那條被褥做成的破布衣裳他還穿在身上呢。
    “不論是什麼,我總不能去賭。是不是妖怪,是不是陷阱,畢竟那是你還是個孩子啊!”
    “本來想抱你到我親戚那去的。”老張叼著根草,目露懷念與悲傷。他現在也還記得那會兒的血腥場麵,村子裏的健壯男人被木刺串著吊在村外,女人孩子麵容枯槁的被牽成一排,渾身黑氣的妖怪帶著她們往深山走去。
    他躲在從林中看著眼前這幕慘狀,腿肚子直打顫,不敢發出一絲聲音,東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老張不敢多待,強忍著害怕帶著他回到破廟。
    後續也再沒聽過那裏的消息,老張也小心的從不和人透露自己去過那裏。
    “可憐我帶著你到那時才得知他們那個村都沒了,甚至還有軍爺在搜村子在外的人。”
    “那裏還在那裏待,我就帶著你跑回來。剛開始幾天連集也不敢趕,你也就待在了我身邊。”
    “可憐我那個老弟呐。”他說,雙眼紅了一圈。
    “那是個難得的好人。”
    阿鬆撐著頭逗破碗裏的蛐蛐,聽得耳朵都要起繭。
    好人,好人能有什麼用,在這個世上好人總是活不長。
    這世界不僅有凡人,更有頭頂上的仙人,彈指一笑就能讓一座城灰飛煙滅。
    阿鬆想,以後他也要當仙人。還可以給老張搭個戲台,讓狗成打著他的名號作威作福,還要驚掉覃姨婆那個老女人的眼珠子。
    老張一看就知道這小鬼又跑神了,氣得狠狠給他一板栗,然後又對他那一頭雜亂如雞窩似的頭毛一頓**。尋思著好像上次撿到把破梳,又去角落那一堆破爛裏找去了。
    “我的頭發裏長虱子了!”
    小兔崽子叫嚷,捧著他那一頭雜草圍著他打轉。
    “長虱子,哼,誰不長虱子。你以為你是什麼少爺小姐,每天都有頭油可以用。”
    老張最煩他這一點,明明從小跟著他風餐露宿,卻天生帶著窮講究。不僅吃飯慢條斯理,甚至有時間還會打扮自己。
    老張一度很後悔搬到覃姨婆屋旁住,認為阿鬆被這個彪悍的寡婦帶壞了。
    當然,這話他是不敢當麵說的。
    誠然,這小子洗幹淨臉來是挺白淨的,若是吃的再胖點說是那家的小公子也有人信。但在這種地方,幹淨也成了罪,大部分時間他們都隻能以髒亂的形象出現在人前。
    老張從不叫他在人前露出真麵目,就怕被拐子或者品行惡劣的富家老爺給抓了去。
    最初檢到阿鬆時,前三年裏他都沒有開口講過話,逗他也沒反應,麻麻愣愣像個沒有靈魂的人偶。隻不過喂他會開口吃,老張以為自己撿了個傻子回來,帶出乞討還得了不少憐憫。
    後麵會講話了卻才知道這是個沒心肝又臭美的小畜生,專門給他討債的。且說話直來直去,向來不懂委婉,同他這般大的貧民窟孩子都能彎彎繞繞算計人心,他就連第一步都能折進去。
    狗成說如果這小子去騙人的話,說不得開口第一句就是你準備好錢,我要開始騙你了。
    此刻他又說,“那些住在府裏的老爺們也會像我們猴子一樣互相抓虱子嗎?”
    他們身上的虱子有什麼不同,阿鬆貧瘠的腦子裏想得深沉,應該是金虱子吧。
    忽的又覺得老張的手抓的他頭疼,阿鬆縮了縮脖子,噘嘴道,
    “你為什麼不找個媳婦?是不想嗎?但我覺得我們兩個大老爺們很不方便誒。”
    “難道你喜歡隔壁的覃姨婆?”他想到覃姨婆平日裏對他們的冷嘲熱諷,禁不住打個冷顫,心底蔓延上一絲恐懼。
    “可是她好凶……”
    老張手一頓,被這孩子的話驚得咳嗽不止,扯下他幾根毛來,引得阿鬆對自己的頭發心痛不已。
    “唉,”老張歎息,“阿鬆你記著,以後能不說話就別說了。”
    這張嘴指不定就是他活到十八歲最大的阻礙。
    末了他又說,
    “誰喜歡那個婆娘了,你這小子不要亂說,小心耳根子都被那女人扯下來。”
    “我才不怕她呢!”阿鬆拒絕想象那個畫麵,色厲內荏的反駁。

    作者閑話:

    新人第一篇,請多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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