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遠最終選擇相信我。
    也許不是選擇，而是無奈之下的必然。他當然可以抹殺我，但是抹殺後，世上隻會多出一個孤魂野鬼，而他的處境不變。
    我可以聽見他殘留的歎息聲，看他疲憊地合上眼皮。鮮紅的血液從他的眼梢滑下，他茫然不覺，於是血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手掌，帶來輕微的灼燒感。
    “欺騙是有罪的，我討厭被人當成傻子。”他放軟了語氣。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這具身體裏，看著你。”他凝望著我。
    “當然。”我想扯出一抹更誇張的笑，可原先的表情維持得太久，我的臉已經僵硬了。
    這樣不好，很虛偽，難以取信他人。我隻好代入正義的一方，鄭重地說:“你當然可以監督我，直到發現我的錯誤。不過，不會有這麼一天。”
    這算是我說的第一句真話。君子論跡不倫心，為了謀求生存，我必然要解決當下的問題。
    世界在坍塌，不僅僅是眼前的屋子，就連隋遠的身影也在逐漸變得透明。我能聽到熟悉而又迫切的叫喊聲，獨立於世界之外，縹緲又真實。
    “隋遠，你醒醒，你那麼重，我背不動你啊！”那道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真切。好熟悉啊，是誰？
    就在我思考之際，隋遠向我的耳朵吹了口氣，我冷得哆嗦，遂看向他。他麵無表情地警告我:“我可以在夢裏掐死你，所以，別耍心眼。”
    “當然。”
    “還有……小心你醒來後看見的第一個人。”說完這句話，他就徹底消失了。他所構造的世界，也徹底變成廢墟，直至破曉刺目的光芒出現，我從夢境裏醒來。
    我心有餘悸，隻得默默安慰自己:“問題不大。”
    手中的灼燒感遲遲沒有褪去，像在無聲地告訴我，剛剛的一切都不是簡單的夢。在夢裏，我隻是簡單地說了幾句話，但在現實裏，估計是過了幾個小時。
    等等！我發現自己遺漏了一件事。
    在和隋遠交流的過程裏，我幹嘛不讓他把記憶給我看？有了他的記憶，做事肯定方便不少。
    “唉。”我不由得歎氣，既恨自己反應遲鈍，又厭惡自己貪得無厭。
    “隋遠！你有力氣歎氣，怎麼不自己走路？累死我了。”底下傳來埋怨聲，我才意識到，我一直在一個人的背上。
    宋執真的走不動了，氣也急促，步子也走得慢，薄粉色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耳根。在他差點摔倒的時候，我從他的背上跳下來。
    顯然，我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我摔了個狗啃泥，爬也爬不起來。
    宋執看了，大笑幾聲，卻因用力太過，咳嗽個不停。
    “哈哈哈，你個沒用的家夥，還想笑話我。”我渾身沒力氣，頭也疼得厲害，幹脆就在地上躺會兒，順帶欣賞他這狼狽樣。
    宋執氣了，等到氣息平穩，就踹了我一下，力道不大，但震得他又咳嗽起來。
    “我知道，這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你閉嘴！”他惱羞成怒。
    宋執沒有問我，為什麼會出現在廁所，為什麼會被人綁起來。從他拽住我衣角的那個動作來看，他對一切都心知肚明。
    他沒有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原因也很簡單。一方麵，他要明哲保身。宋執知道，他僅僅是個受人喜歡的好學生，但這個身份，隻在校園有用。一旦離開學校，他的安全也就會出現隱患。
    另一方麵，隋遠和他的關係並不好，不值得他犯險。隋遠日記裏提到，宋執希望有個家，而隋玉寧和宋景文遲遲沒有領證，就是因為隋遠的阻撓。所以宋執討厭隋遠，理所應當。
    隋遠讓我小心宋執，估計就是這個意思。
    好在，我替代了隋遠後，對宋家父子的態度還不錯。這大概是讓宋執看到了點希望，覺得不至於和“隋遠”鬧得魚死網破，所以他願意在放學時來撈我一把。
    這就夠了，我和宋執本來就是泛泛之交，用不著他冒風險救我。
    涼颼颼的風吹來，吹在我濕透了的衣服上，我打了個噴嚏。
    “哥，快把你衣服脫給我。”我可憐兮兮地說看著他。宋執白了我一眼，讓我少做夢。
    “親愛的弟弟，你可真會講冷笑話。”他瞄了我一眼。
    “可是我發燒了。發燒久了，會變傻子的。”
    “本來也和傻子沒區別嘛。”他小聲嘀咕。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後，他猶豫了一會兒，道:“那咱們換衣服穿，我正好熱了。”
    求之不得！我麻溜地脫了衣服，丟給他。美男子向來是追求風度的，就算是**，也不能在人前，更何況是脫身上唯一一件襯衫。
    他背對著我，提防著我。可笑，難道他認為我會偷看他？
    我真想對他說，20年後的你，會主動對我**，盡管隻是為了讓我給你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