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重新開張的第七日，謝知非已經後悔了這個決定。生意不但比從前更加紅火。不少乾元借著飲宴的名頭前來，眼睛卻總往櫃台後頭瞟，更有甚者直接帶著聘禮上門說親。
    ”掌櫃的，劉員外家公子又差人送帖子來了...”小二捧著燙金請柬，話還沒說完就被謝知非一把搶過撕了個粉碎。
    ”小公子，城南李員外又派人來提親了，這次帶了十匹錦緞作聘禮...”丫鬟小桃站在雅間門口，小心翼翼地彙報。
    謝知非把臉埋在臂彎裏，悶聲道：”說我身體不適，不見。”
    ”可這已經是今日第三位了...”小桃欲言又止，”自您分化成坤澤的消息傳出去後，來提親的都快把門檻踏破了。”
    謝知非抬起頭，一雙桃花眼裏滿是煩躁：”我開的是酒樓，又不是相親館！”他站起身，隨手抓起桌上的帷帽，”我出去透透氣，誰來都說我不在。”
    ”您又去蘇大夫那兒？”小桃掩嘴輕笑，”這半月您去醫館的次數，比過去五年加起來都多。”
    謝知非耳根一熱，把帷帽往頭上一扣：”要你多嘴！”
    謝知非煩躁地扯了扯衣領，後頸腺體還在隱隱作痛。他索性從後門溜出去，一頭紮進對麵濟世堂。
    出了醉仙樓，不過二十步便是濟世堂。謝知非鬼鬼祟祟地溜進側門，熟門熟路地繞過前堂問診的病人，直奔後院藥房。
    蘇懷遠正在給一位老者診脈，餘光瞥見那抹熟悉的身影，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又很快舒展開來。
    ”沈大夫，我這心口疼的毛病...”老者絮絮叨叨地說著。
    ”氣血兩虛，我給您開一副養心湯。”蘇懷遠提筆寫下藥方，聲音平靜如常。
    送走病人後，蘇懷遠整理好衣袍，緩步走向藥房。推開門，果然看見謝知非正百無聊賴地翻著他櫃子上的碾藥工具。
    ”又躲媒人？”蘇懷遠靠在門框上，語氣裏帶著幾分揶揄。
    謝知非頭也不回：”明知故問。”
    ”堂堂王府小公子，整日躲在我這小醫館裏，成何體統。”蘇懷遠嘴上這麼說，卻走到一旁開始煮茶。
    ”誰讓你這裏清淨。”謝知非熟門熟路地蹭到藥櫃前，指尖劃過一個個小抽屜。當歸苦中帶甘，川芎辛烈刺鼻，白芍微酸...他皺皺鼻子，這些味道都不如蘇懷遠身上那股清冽的信香好聞，”這個味道不好，又苦又澀，不像你。”
    蘇懷遠的手一抖，茶水差點灑出來：”...胡說什麼。”
    ”我說真的。”謝知非又拉開另一個抽屜，這次眼睛一亮，”這個有點像！很清新，但還差一點...”他像隻尋香的小動物，一路聞過去，”奇怪，怎麼都和你身上的不一樣...”
    蘇懷遠的耳尖悄悄紅了。他放下茶壺，走到謝知非身邊：”別亂動我的藥材。”
    謝知非卻突然踮起腳尖，湊近蘇懷遠的頸側：”你身上的味道...到底是什麼藥？”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敏感的腺體附近，蘇懷遠猛地後退一步，後背撞上了藥櫃：”謝知非！”
    ”小氣，聞聞都不行。”謝知非撇撇嘴，轉身繼續翻找，”我自己找...”
    蘇懷遠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突然加速的心跳：”你...今天喝藥了嗎？”
    ”喝了，苦死了。”謝知非漫不經心地回答，手指撥弄著一個個小藥匣，”你開的藥怎麼一味比一味苦...”
    ”良藥苦口。”蘇懷遠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分化後的信香穩定了麼？”
    謝知非點點頭：”好多了，至少不會突然...”他做了個爆炸的手勢，”...那樣了。”
    他的目光忽然被一個精致的小木匣吸引。那匣子放在最高一層，看起來格外貴重。謝知非眼睛一亮：”那是什麼？”
    蘇懷遠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臉色驟變：”別動那個！”
    已經晚了。謝知非踮起腳，一把將小木匣拿了下來，剛揭開條縫，濃鬱腥甜的氣味撲麵而來。他還未及細聞，眼前突然一暗。蘇懷遠一個箭步衝上前，一手按住匣子，一手抓住他的手腕。
    兩人的距離驟然縮短，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謝知非抬頭，看見蘇懷遠近在咫尺的臉——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眼睛此刻竟有些慌亂，長睫毛微微顫動，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這、這是什麼...”謝知非耳根發燙，那味道讓他渾身莫名燥熱。
    ”鹿茸血竭。”蘇懷遠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專治陽痿早泄。”
    ”啊？”謝知非一時沒反應過來。
    ”壯陽用的。”蘇懷遠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現在，可以還給我了嗎？”
    謝知非的臉”轟”地一下紅透了。他像被燙到一樣鬆開手，小木匣落入蘇懷遠掌中。
    ”你、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謝知非結結巴巴地指責，仿佛這樣就能掩飾自己的窘迫。
    蘇懷遠淡定地將小木匣放回原處：”醫者父母心，有病人需要，自然要備著。”
    ”不、不知羞！”謝知非捂住發燙的臉，轉身就要跑。
    蘇懷遠卻突然叫住他：”等等。”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香囊：”給你。”
    謝知非停下腳步，警惕地看著那個香囊：”...這又是什麼奇怪的藥？”
    ”安神的。”蘇懷遠無奈道，”你最近不是睡不好麼？掛在床頭，能助眠。”
    謝知非遲疑地接過香囊，湊近聞了聞——清冽的藥香中帶著一絲甜，竟與蘇懷遠身上的氣息有七八分相似。
    ”這...”他抬頭，正對上蘇懷遠專注的目光，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不喜歡就還我。”蘇懷遠作勢要拿回來。
    謝知非趕緊把香囊藏到身後：”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他紅著臉往外走，”我、我回去了！”
    蘇懷遠看著那道倉皇逃離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空氣中殘留的蜜橘香縈繞不散，他閉了閉眼，努力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躁動。
    謝知非一路小跑回醉仙居，臉上的熱度遲遲不退。他躲在臥房裏，把香囊放在鼻尖深深吸氣——清苦中帶著甘甜，就像蘇懷遠那個人，表麵冷硬，內裏卻...
    ”小公子？”小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蘇大夫派人送來了這個。”
    謝知非接過一看，是一盒蜜餞。他忍不住笑了——這個蘇懷遠，明明記得他怕苦，還總是開那麼苦的藥。
    他拈起一塊蜜餞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化開。忽然想到什麼，謝知非從袖中取出香囊，小心翼翼地係在了床帳上。
    當晚，他睡得格外安穩。夢裏，雪鬆香喝蜜橘香交織在一起，纏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