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刃門主”醉醺醺的怒吼和刺耳的板凳摩擦聲，撕裂了雨夜棚下那點剛剛燃起的暖光。林夜眼底沉凝的冰寒幾乎要化為實質，指尖無意識凝聚的微壓，讓鐵板上的雨水瞬間汽化，發出“嗤嗤”銳響。
    江湖再見
    那油膩的搪瓷茶缸眼看就要帶著風聲砸向冒著熱氣的鐵板！
    “王德發！你長本事了啊——！”
    一聲穿透雨幕、帶著潑辣怒氣的尖喝，如同定身咒般讓醉醺醺的城管隊長僵在原地！一個係著圍裙、身材微胖的中年婦女，不知何時擠進了雨棚，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額角，一手叉腰，另一隻手精準無比地揪住了“血刃門主”的耳朵！
    “工資不上交！還學人打架？！喝二兩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當年血刃門那點破事兒夠你吹一輩子是吧？怎麼著，現在改行砍城管了？”婦女的手指擰著麻花，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男人臉上，“看看你這熊樣！對得起這身皮嗎？對得起我跟閨女嗎？”
    方才還凶神惡煞、揚言要讓人“灰飛煙滅”的血刃門主，此刻像個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齜牙咧嘴地求饒：“哎喲喲！老婆！輕點輕點！耳朵掉了！掉了！我錯了！真錯了！不敢了不敢了！”
    “賠錢！”婦女揪著耳朵的手絲毫沒鬆，另一隻手伸到他鼻子底下，“砸壞人家東西沒有？嚇著人家姑娘沒有？賠！”
    “賠！賠！”王德發（顯然這才是他的真名）忙不迭地點頭哈腰，手忙腳亂地在濕透的製服口袋裏掏摸，拽出一個同樣濕漉漉、皺巴巴的舊皮夾子。他看也不敢看林夜那冰冷的眼神，哆嗦著抽出兩張紅票子，又覺得不夠，咬咬牙又加了一張，畢恭畢敬地、帶著點討好地遞向林夜：“三…三百！兄弟，對不住！嚇著弟妹了…夠…夠賠不？那啥…加…加份肥腸？給我老婆壓壓驚…”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成了蚊子哼哼，眼神瞟向還冒著熱氣的鐵板，竟帶著一絲渴望。
    雨棚下死寂一片，隻剩下嘩嘩的雨聲。片刻後，不知誰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緊接著，壓抑的哄笑如同決堤般爆發。手機燈光下，王德發那張漲紅的臉和其夫人彪悍的身影，構成了這雨夜最鮮活、也最富戲劇性的一幕。那曾經沾染血腥的江湖戾氣，在這市井的煙火與老婆的嗬斥中，消弭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一個懼內又貪嘴的普通中年男人。
    林夜緊繃的身體緩緩放鬆，指尖那無形的鋒銳悄然散去。他默默接過那三張濕漉漉的鈔票，隨手丟進收銀機（蘇璃周身的寒氣讓鈔票上的水汽瞬間凝結成霜花）。鐵鏟一翻，一份滋滋作響、油光鋥亮的肥腸精準地落進紙碗。王德發老婆這才哼了一聲，鬆開手，接過碗，還不忘狠狠剜了自家男人一眼。王德發揉著通紅的耳朵，看著碗裏的肥腸，竟咧開一個憨厚的、帶著點劫後餘生的笑容。
    新火傳承
    這場鬧劇般的風波，連同“弑神鐵板·滄溟冰飲”和“天道崩塌！半價！”的吆喝，竟成了夜市新傳奇。攤位的名聲不脛而走，生意愈發火爆。青堯不再滿足於吆喝，開始煞有介事地研究起煎餅果子。
    一個穿著校服、眼神晶亮的半大少年，連著三天蹲在攤子角落，癡迷地看著青堯指尖偶爾泄露、用以精準控溫的細微星砂流光。
    “想學？”青堯瞥了他一眼，叼著根牙簽，痞氣十足。
    少年用力點頭。
    青堯嗤笑一聲，隨手將一團麵糊甩在滾燙的鐵鏊子上，指尖一點星火閃過，麵糊瞬間焦黑冒煙。“星力不是打打殺殺，”他慢悠悠地用刮板把那團焦黑鏟掉，重新舀起一勺麵糊，這一次，指尖星火化作極其柔和、如同呼吸般明滅的光暈，均勻地鋪在鏊子上，“是火候。”
    少年屏住呼吸，看著那團麵糊在青堯指尖的微光下，如同被無形的手托著，均勻地攤開、鼓起氣泡、變得金黃酥脆。青堯手腕一抖，煎餅翻飛，穩穩落在案板上。他拿起筆，在一張空白的“滄溟冰飲”杯子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撕下來，“啪”地貼在少年胸口：
    >“天啟煎餅第73代傳人（實習）”
    少年看著那張簡陋的“學徒證”，激動得滿臉通紅，猛地鞠了一躬：“師父！”
    長街盡頭
    一夜喧囂散盡。雨停了，天邊泛起魚肚白。長街濕漉漉的，倒映著初生的霞光。林夜推著收拾幹淨的餐車，蘇璃裹著厚厚的毯子，像隻慵懶的貓，哈欠連天地倚靠在他肩頭，腳步還有些虛浮，但臉上已有了淡淡的血色。
    “喂，林夜，”她聲音帶著剛睡醒的鼻音，軟軟糯糯的，“剛才…滄溟心源好像跳了一下。”
    林夜腳步一頓，緊張地低頭看她。
    “不是寒症，”蘇璃閉著眼，嘴角卻微微上揚，帶著點不可思議的慵懶笑意，“它…檢測到一種新的、很微弱的能量源…持續補充…”
    “是什麼？”林夜的聲音有些幹澀。
    蘇璃在他肩頭蹭了蹭，找到一個更舒服的位置，含糊道：“來源分析…初步判定…是你做的那個…加了兩份薄脆的雞蛋灌餅…的卡路裏…”
    林夜：“……”
    身後傳來“嘎吱嘎吱”的三輪車響。青堯蹬著一輛不知從哪兒淘換來的破舊三輪，車上堆滿了折疊桌椅、爐灶鐵板，搖搖晃晃地跟上來。他扯著嗓子，吼著一首荒腔走板、自己現編的歌：
    >“曾經執劍弑神～天地抖三抖～
    >如今顛勺掌火～煎餅果子來一套～嘿！來一套～！”
    破鑼嗓子在清晨寂靜的長街上回蕩，驚飛了路邊梧桐樹上的幾隻麻雀。
    巷口老舊的公告欄上，被雨水洗刷過的紙張在晨光中格外清晰。幾張嶄新的告示並排貼著：
    “熱烈祝賀”弑神鐵板·滄溟冰飲”榮獲本季度”最美煙火氣攤位”稱號！”（落款：星河夜市管委會）
    “稅務通知：”天啟紀元資產管理有限公司”（原昆侖神學院）所欠稅款及滯納金已全部繳清。”（蓋著鮮紅的公章）
    “尋狗啟事：愛犬”來福”，黃毛，短腿，走失時戴紅色項圈，見到請致電王女士（王德發老婆），重謝！”（旁邊還印著個歪歪扭扭的狗爪印）
    朝陽的金輝終於躍出地平線，潑灑在濕漉漉的長街上，將推車、三輪、依偎的人影和破鑼嗓子的歌聲，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爐心的火種或許微弱，法則的骸骨終成刻度，而永恒，就藏在這長街盡頭，每一個熱氣騰騰的清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