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章梅山——荒野求生記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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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完港,吃完了早飯。水頭問大家下不下地。
    我打算下,因為我的身份證過期了,想下去辦一個。
    水頭想下去買菜,回來自己做著吃,老四和小高就想下去轉轉。老電就打算修手機,屏幕碎了。
    於是,水頭,老陳,我,老四,小高,老電六人組,坐在碼頭這邊的黑車,一趟三百(管接管送)。
    貴是貴了點,但我們人多,平均下來,也就沒多少了。
    黑車司機給我們送到一家超市門口,我們就下來了。接下來,他們五人去了附近的集貿市場,而我自己一個人,高德地圖搜到附近五公裏一個派出所,這裏能辦身份證,我就打車過去了。
    網約車司機繞了三圈才接單,豐田卡羅拉鏽得像塊移動廢鐵。
    副駕安全帶卡扣塞著半根油條,車載香水混著韭菜味。
    “梅山所?”司機嚼檳榔的腮幫鼓起肉瘤,“那破地兒上個月才掛牌!”
    擋風玻璃裂痕蜿蜒如蜈蚣,把導航箭頭劈成兩半。
    派出所蹲在油菜花田盡頭,白牆被藤蔓啃成迷彩服。
    藍底招牌“梅山派出所”的“派”字掉了一撇,風一吹,“咣當”晃蕩。
    門口小河漂著鴨群,綠藻纏住警車輪胎,像給黑皮鞋係了根爛鞋帶。
    三輪車“突突”堵在院口,籮筐翻下金燦燦的玉米棒。
    老農赤腳追蘆花雞,雞爪踹飛戶籍窗的排號單。女警舉喇叭吼:“車挪走!當這是曬穀場?”
    喇叭漏電聲混著鴨叫,驚飛柳梢打盹的麻雀。
    我踩過田埂進院,膠鞋底粘滿濕泥。
    宣傳欄“掃黑除惡”海報邊,絲瓜藤爬出“豐”字型綠網。
    戴老花鏡的保安蜷在藤椅剝毛豆,豆殼撒在防暴盾牌上,黃綠相間像迷彩塗裝。
    女警指尖懸在鍵盤上,像探雷針。
    “安徽?跑舟山辦證?”她眉毛擰成纜繩結,“在這邊工作嗎?”
    窗外鴨群“嘎”地掠過小河,水波晃碎戶籍窗鐵欄的影子。
    臨時照相棚縮在檔案室角落,黴味混著打印機硒粉香。
    背景布皺褶裏蜷著風幹蟑螂屍,一條腿須斷在“身高標尺”的“170”刻度上。
    攝影師踹開電源線:“下巴抬!當拍通緝犯啊?”
    女警敲鍵盤如打電報,指甲油剝落成斑駁船漆。屏幕藍光淹過她鼻梁:“梅山沒你軌跡。。。暫住記錄零!”
    光標在“活動痕跡”欄瘋狂閃爍,空白字段白得刺眼。
    我給她看了眼我的海員證。
    “船員?”她眉毛擰成纜繩結,“船員在我們這邊辦不了!”
    我收起海員證,塑料封皮擦過台麵,刮下星點紅丹漆屑——昨夜補漆時沾的,此刻像幹涸的血痂。
    “好的知道了!麻煩您了!”說罷,我拎起我的背包,徑直走向了外麵。
    時間還早,按照水頭給我的地址,我打算坐公交過去。
    公交站牌鏽成抽象畫,路線圖被小廣告糊成牛皮癬。
    “梅山港站→保稅區警務室”的箭頭模糊如蝌蚪,尾端被雨水洇成藍淚痕。
    站台是田埂的瘤子,水泥裂口鑽出狗尾草。我蹭掉鞋底泥,草籽趁機鑽進褲管,刺癢如海蟑螂爬腿。
    長椅被曬出木刺,一坐,“嗤啦”勾住工裝線頭——昨夜綁貨的尼龍繩,此刻纏上陸地的荊棘。
    電子屏死寂如墓碑,塑料罩裏塞著張泛黃時刻表:
    7:308:159:00
    現在都已經8:25了,還是沒有這趟公交車。
    哎!人要是倒黴,喝涼水都塞牙!這不!連公交車就不待見我!
    還是打車吧!
    手機電量告罄前,叫車軟件跳出接單司機——光頭,金鏈,黑車同款油膩笑。
    豐田卡羅拉刹停時卷起沙塵暴。
    光頭司機拍方向盤打節拍:“這是去上班啊?保稅區蹲辦公室的?”
    我盯著窗外飛逝的爛尾樓:“跑船的。”
    他猛按喇叭:“操!早說啊!該收你雙倍!”
    喇叭聲驚飛電線上的麻雀,羽毛混著沙塵砸在擋風玻璃。
    看這位大哥挺愛嘮嗑,我就隨口問了句:“師傅這邊有啥好玩的地方?”
    “這破地兒有啥好玩?”他指甲摳著方向盤油泥。
    “集裝箱墳場拍鬼片?”
    “爛尾樓玩跑酷?”
    “還是去野河溝釣輻射魚?”
    檳榔渣從他嘴角飛濺,粘在“平安符”上像幹涸的血痂。
    十字路口黃燈閃爍。
    銀色polo突然從玉米地竄出,車頭直插我們前輪!
    “找死啊!”光頭吼聲炸雷,方向盤右打如甩舵——輪胎刮擦路沿石“刺啦”尖叫,車身甩尾漂移,副駕漁網兜住半空中的檳榔袋,像捕鯨叉命中獵物。
    後視鏡裏,polo車窗探出卷發女人頭顱。口紅豔如傷口,中指豎得筆直。
    光頭猛捶喇叭:“趕著投胎啊!”
    聲波震得後視鏡“平安符”瘋狂打轉,紅穗子甩出殘影,像螺旋槳絞碎空氣。
    我胃袋翻湧,早上喝的米粥混著膽汁往上頂。
    攥緊車頂拉手,指關節白如船骨。
    光頭嗤笑:“暈車?你們跑船的不該習慣晃悠?”
    他故意碾過坑窪——我後腦撞上車窗,震動順著脊椎爬下,像被巨浪拍上礁石。
    黑車甩尾刹停時,揚塵撲進集貿市場大門。
    光頭司機拍車門:“到啦!人間天堂!”
    聲浪驚飛攤頂麻雀,羽毛混著塑料袋旋上天空,像群逃竄的透明水母。
    汽車尾浪裹著千層味撲來——
    烤鴨油香、魚攤腥氣、炸臭豆腐的硫磺臭、混著廉價香水與汗酸,在鼻腔裏調成雞尾酒。
    老陳如登陸艇般撞進熟食攤:“燒鵝!現斬的!”
    刀剁砧板聲像機槍掃射。
    水頭揪住我:“找理發店!頭發能紮辮了!”
    霓虹燈管拚成“潮男工作室”,轉燈紅藍光掃過鏡牆,映出我們工服油汙、海風皴裂的臉,像兩尊出土的深海陶俑。
    洗頭妹指甲鑲水鑽,抓頭皮如珊瑚刮擦礁石:“大哥跑船的?發質像醃海帶!”
    老電蹲在維修攤前,捧碎屏手機如捧骨灰盒。
    “能救不?”
    小哥鑷子挑出玻璃碴:“內屏漏液!換新吧!”
    老電覺得不靠譜,打算換一家看看。
    海風卷走尾音,答案飄進賣菜吆喝聲裏。
    快餐店油煙熏黑牆,吊扇轉成螺旋槳殘影。
    我們霸占塑料桌,戰利品堆成小山:燒鵝油透紙盒,鹵豬耳顫如活物,冰啤酒瓶凝水珠,流下道道鹹淚痕。
    老四舉筷吼:“幹飯!比船餐強萬倍!”
    一次性筷劈開時,木刺紮進他虎口的纜繩老繭。
    水頭新剃的青皮反著光,後頸刀痕滲血珠。
    老四捧著新手機,對著水頭貼臉拍照:“哎呀!水頭你這發型!嘎嘎靚!”
    老陳捏著啤酒瓶湊近:“喲!頭皮屑都沒了!”
    指尖戳向發青的頭皮,水頭縮脖罵:“滾!剛刮的嫩肉!”
    後頸刀口結著血痂,隨喉結滾動上下竄,像隻吸血的蜱蟲。
    說罷,我們還有正事要做——老電修手機。
    手機店櫃台像沉船殘骸,碎屏機堆成小山。
    老電的華為躺在手術台,屏裂成蛛網,內髒裸露——電池鼓包如生瘡的肚皮,排線蜷曲似脫水蚯蚓。
    維修小哥鑷子尖挑著綠電路板:“內屏漏液!神仙難救!”
    水頭戳著碎渣:“比上回砸舵機的屏碎得還藝術!”
    老陳捏起芯片:“這黑疙瘩是CPU?還沒魚眼大!”
    小高突然舉自己手機:“看!防爆膜!鋼化界的航母!”
    膜沿磕出隕石坑,屏卻完好如初。
    小哥烙鐵點焊,青煙騰起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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