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二章錨地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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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2月23日,錨地拋錨的第八天。
甲板上堆著盤好的纜繩,水頭蹲在繩堆頂,像隻蹲守獵物的禿鷲。
老四拿改錐戳著甲板鏽斑,鐵屑簌簌落進海裏。三副捏著記號筆,目光黏在遠處貨輪上,那船正慢吞吞啃著海平線。
“小平頭憋屁呢?”老四突然開口,“裝貨計劃貼他腦門上了吧?”
水頭彈飛煙頭,火星子劃了道弧:“群裏安靜得像太平間。”
“昨兒大副說禮拜六靠港,”三副接茬,“今天都星期天兒了。”
老四冷笑:“大副的嘴,錨地的霧——信半勺都嫌多。”
三副突然亮出手機:“港航數科”
腦袋瞬間湊成朵向日葵。屏幕上幾行英文夾中文:
「外四碼頭,3號泊位……24日0100靠…確報」
水頭眯眼念:“24號?明天?!”
老四改錐“鐺”地插進甲板縫:
“賭不賭?”老四突然咧嘴,“小平頭準拖。”
水頭摸出張皺鈔票拍在纜樁上:“我押今天發通知!”
老四的改錐還插在甲板縫裏晃悠,手機突然“嗡”地震了。
水頭拍在纜樁上的鈔票被風掀起一角,三副的手指停在錢包扣上。
群裏彈出一條新消息——船長頭像亮著紅點:「全體注意,今天下午2000上引水,0100靠港」
老四拔出改錐冷笑:“裝貨?上回那票凍櫃漏氨水,熏得老子三天吃不下飯!”
水頭突然搓著煙絲笑:“賭不賭?這次準有危險品櫃。”
三副把配載圖放大:“紅色標箱。。。4。1類易燃固體。”
1800起錨,這次我沒去,而是大副和水頭兩人。隨後主機的轟鳴聲加重,我船開始動了。
晚上吃完了飯,早早的收拾完一切,就等著水頭來叫了。
七點剛過,“放梯子了!”他半個身子探進來,工服沾著夜露,“空船幹舷高,得玩拚接。”
甲板探照燈慘白的光裏,組合梯的鋼架泛著冷光。軟梯像條死蛇癱在旁邊,尼龍繩邊沿磨得起了毛。
我拽著軟梯頭罵娘:“短一截!夠不著水!”
水頭踹了腳纜樁:“加兩道保險繩!”
纜繩從庫房拖出來,浸過海水沉得像蟒屍。我掄起繩頭甩向軟梯鉤環,金屬碰撞聲驚飛了桅杆上的夜鷺。
軟梯接保險繩的當口,我突然喊:“我先試試!”
水頭把安全扣拍我胸前:“年輕人腰好。”
我扣上雙鉤鎖,靴子踩上第一階。
鋼網“嘎吱”**,軟梯在半空打轉。腳底浪聲突然放大,漆黑的水麵像巨獸的喉嚨。
“抓緊保險繩!”水頭的聲音被風吹碎。
指尖傳來麻繩的粗糙感——那是唯一的活路。
“可以了!”
喊聲被海風卷走大半,保險繩勒進肩胛骨的火辣感卻真切。
我抓住軟梯猛蹬,鋼網”嘎吱”**,浪沫追著鞋跟往上爬。
終於上來了!
摘手套時扯下塊皮。
汗把帆布泡成深灰色,指尖在冷風裏發抖。老陳遞來酒精棉:”消個毒?”
我搖頭,把破手套塞進褲兜——汗鹹味混著海腥氣,像揣了團微型海。
沒多久,引水艇像片葉子漂過來,浪頭一拱就看不見船身。
探照燈追著它晃,時隱時現的艇影活像在跳浪尖舞。
“媽的,”水頭攥緊引水繩,“這玩意兒翻了我可不下海撈!”
艇首撞上船殼的悶響裏,引水員仰起頭。
鴨舌帽簷壓得低,雙肩包鼓囊囊墜在背後,活像隻上岸的企鵝。
他打手勢的姿勢很橫——食指朝纜樁一點,拇指往肩後一甩。
“要拽包!”水頭吼著甩下引水繩,“接穩嘍!”
尼龍繩蛇一樣垂下去。引水員拽繩係包的動作利索得像打水手結。
背包離艇的瞬間,浪頭突然拱起——艇身傾斜三十度,背包懸在半空打秋千!
“收繩!快收!”水頭的破鑼嗓炸響。
我咬牙拽繩,帆布包摩擦船殼“嗤啦”響。
重量遠超預期,勒得掌心血痕翻起。
水頭突然罵娘:“操!包帶卡舷外燈架了!”
探身下望,背包掛在燈座鐵角上,像隻落難的胖鳥。
引水員在艇上跳腳,鴨舌帽飛進海裏。
“裏頭裝金磚啊?”他喘著粗氣把包甩上甲板。
拉鏈縫裏漏出半截海圖,邊角被燈架刮出毛邊。
引水員爬上來時臉黑得像鍋底。他一把搶過背包,手指摩挲著海圖破口:“新買的!”
水頭遞去濕漉漉的鴨舌帽:“潮牌限量版?”
一聲“嗯”過後,在大副的指引下,跟著上了駕駛台,留下我和水頭收梯子。
引水艇也突突遠去,直奔母船而去。
倆人吭哧吭哧往船上拽吧!
水頭叼著煙,煙頭在夜風裏明明滅滅。
“收!”
單字命令砸進浪聲裏,我攥住軟梯濕滑的尼龍繩,冰涼的海水順著手腕灌進袖管。
梯子像條凍僵的蟒,沉得墜手。
水頭用腳勾住梯頭鋼環,工靴底在甲板上刮出刺耳響。
“卡住了!”我喘著粗氣,梯繩絞在導纜孔鏽齒間。
他吐掉煙蒂,膝蓋猛頂鋼梁——
“嘎嘣!”鐵鏽簌簌落進海裏。
兩人拽繩像拔河。
他前傾我後仰,纜繩勒進肩肉。
月光下,繃直的尼龍繩凝著水珠,一滴、兩滴,砸在甲板上綻開灰印。
“一、二——甩!”
梯身突然鬆動,慣性帶著我撞向後麵。
水頭揪住我後領:“站穩!”
掌心火辣辣,手套破口處滲出血絲混著海水,蟄得生疼。
他扯過半截帆布裹住繩纜:“磨手就墊著!”
末節橫杆卡在舷外。
浪頭“嘩”地漫過甲板,鹹水灌進膠靴。
水頭突然解了安全繩,探身出去夠那截鐵杆。
半個身子懸在漆黑的海麵上,像片將墜的葉子。
“鐺!”
撬棍砸飛卡死的銷栓。
橫杆墜海時,他縮回身罵:“媽的,喂魚也得挑時辰!”
工服右袖全濕了,緊貼著手臂肌肉的輪廓。
盤梯上架時,鐵腥味撲鼻。
月光從庫房頂窗漏下來,照見梯繩上暗紅的血漬——
我的掌紋,他的汗鹽,在尼龍纖維裏結成痂。
倆人剛收好梯子,水頭就被叫到船頭瞭頭了,而我回到了房間,想著要不要去駕駛台。
還是算了!太累了,還是休息吧!
但是現在的網這麼好,這麼舍得睡呢?
這一玩就是一個多小時,實在睜不開眼了,這才把手機放下。
迷迷糊糊中睡著了,直到廣播裏傳來了聲音,“甲板部甲板部,前後準備,右舷靠,左舷帶拖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