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月18日，錨地拋錨的第三天。
    一大早就起來了，甲板上的風還不小，刮的船來回晃蕩。
    簡單的早餐過後，等到八點就直奔甲板了！
    我推開生活區的大門時，一陣裹著鹹腥的冷空氣迎麵撞來，像記無形的耳光。甲板上結著層薄霜，在晨光下泛著細碎的銀光。量水桶裏的鋼尺和鑰匙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這寂靜的清晨格外刺耳。
    第一個艙蓋在右舷。
    鑰匙插進鎖孔時，金屬的寒意透過手套直刺指骨。艙蓋掀開的瞬間，一股帶著鐵鏽味的白霧湧出，在晨光中迅速消散。量水尺滑下去，鋼索在導輪上發出幹澀的摩擦聲——昨夜的低溫給所有金屬部件都上了層無形的鏽。
    2。85米。
    比昨天少了0。12米。
    我盯著這個數字看了很久，直到一陣狂風把記錄表掀得嘩啦作響。
    左舷的測量更像場搏鬥。
    風從側麵撞來，我不得不蹲下身子，像隻螃蟹般橫著移動。量水尺剛垂下去，船身突然一晃，鋼尺重重撞在艙壁上，發出”鐺”的一聲巨響。
    2。43米。
    比昨天多了0。07米。
    這不可能。
    我重新量了三次，結果依舊。最終在記錄表上畫了個大大的問號，筆尖幾乎戳破紙張。
    駕駛台裏暖如春日。
    大副接過記錄表，目光在那個問號上停留片刻：”風大，難免。”
    “但誤差太大了。”
    他遞來杯熱茶：“知道為什麼船長從來不在大風天看量水報告嗎？”
    茶杯的熱度透過陶瓷灼燙掌心。我搖搖頭。
    “因為聰明人都知道，”他笑了笑，“有些數據，等風停了再說。”
    “哼！那還天天讓我量！”
    廚房飄著薑的辛辣。
    大廚往我手裏塞了碗褐色的液體：“喝了。”
    第一口下去，喉嚨像被烙鐵燙過。第二口，胃裏騰起團火。到第三口時，額頭上已經冒出細密的汗珠。
    “怎麼樣？”大廚盯著我漲紅的臉。
    “像喝了口輪機艙的冷卻水。”
    他大笑，又往碗裏加了勺蜂蜜：“明天還這個天，你就把薑塞襪子裏。”
    午後的陽光終於有了重量。
    砧板上的洋蔥剛切到一半，甲板上的笑聲就飄了進來。
    我放下刀，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廚房的窗戶正對著右舷甲板，透過油漬斑駁的玻璃，能看見水頭他們蹲在那兒敲鏽。陽光斜斜地鋪在鋼板上，把那些剝落的漆皮照得閃閃發亮，像撒了一地碎銅錢。
    老陳的錘子每敲一下，就有片鏽渣蹦起來，在風裏翻個跟頭，又落回甲板。李哲蹲在旁邊慢悠悠地打磨焊縫，動作輕柔得像在給情人梳頭。
    “看什麼呢？”大廚突然出現在身後，手裏的菜刀還滴著水。
    “他們挺會挑時候。”我指了指窗外，“早上凍得手都僵了，這會兒倒舒服。”
    大廚哼了一聲，把一筐土豆墩在我麵前：“舒服？你聞聞。”
    風正好轉向，一股橘子香氣混著海風鑽進來。水頭不知從哪摸出幾個橘子，正掰開分給大夥。老陳接過一瓣，橘汁濺到鏽斑上，立刻洇出個深色的圓點。
    “這幫兔崽子，”大廚磨著刀，“上次讓他們帶筐橘子上船，都說太重。”
    鍋裏的紅燒肉開始冒泡，油脂在表麵炸開細小的油花。我機械地翻動著肉塊，聽著窗外斷斷續續的談笑。水頭說了什麼笑話，老陳的錘子停在半空，李哲的砂紙也忘了動。
    陽光透過窗戶，在灶台上畫出一道明亮的線。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斜斜地投在牆上，像個被釘住的標本。
    “想去就去吧。”大廚突然說。
    我搖搖頭：“去啥！這裏不必外麵暖和！這活兒多輕鬆啊~是吧！”
    大廚冷笑一聲，“嗬！你小子識趣！比機艙那個懂事多了！”（看來大廚還是沒忘記當初的背刺！）
    手機屏幕亮起時，我正在研究明天吃什麼飯。
    “兄弟，在嗎？”
    趙振傑的消息突然跳出來，像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江麵。（這是我在初中時期的好兄弟，同時期的還有不少。）
    “我上半年要去女方家，”
    我：「進展神速，提前做好攻略，買好禮品，跟老丈人喝酒你不成問題！」（想當年，我們七八個人一起聚會喝酒，他扶著牆，戰勝了不少人！）
    趙振傑：「沒錢」
    我：「你能需要多少？要買房嗎？」
    趙振傑：「不買房，房不是我能管的」
    我：「你得要啥錢」
    趙振傑：「我昨天計算一下，需要外借一萬五」
    我：「你幹啥要一萬五？」
    趙振傑：「車，禮」
    我：「這點錢你確定夠？」
    趙振傑：「我自己能要回我的大概兩萬多」
    我：「你的？你借出去的？」
    趙振傑：「至少首付吧，之前存我媽那的」
    我：「嗷嗷」
    趙振傑：「問我姐借一萬」
    我：「你姐有錢呐」
    趙振傑：「差不多五萬快。我大姐有」
    我：「曉得了」
    趙振傑：「沒車，包死的，看到過不了關。一問，沒車沒房」
    我：「撐場麵呐！當老師的，想有車有房？這得撈多少黑錢呐」
    趙振傑：「至少要有車，不然肯定死」
    我：「應該兩方家長一起見見，談談車房禮的事」
    趙振傑：「是男方先去女方家，然後女方去男方，然後雙方見麵」
    我：「我這見女方家長的時候，就小破車[翻白眼]人家騎摩托車去的！你這規矩不少」
    趙振傑：「那至少有車」
    我：「打算多少買車」
    趙振傑：「這是一般流程」
    我：「現在車子也便宜」
    趙振傑：「10出頭，首付三萬多，加配置五萬」
    我：「新車？」
    趙振傑：「是啊」
    我：「買新能源的，比亞迪，小鵬理想，也就五六萬能拿下」
    趙振傑：「等我確定了，我媽才肯掏錢」
    我：「那你還是有底氣的，起碼拿得出」
    趙振傑：「拿的出啥」
    我：「你要的這些」
    趙振傑：「我拿不出來啊，現在不是在籌錢嗎？」
    我：「剛才不是說還差一萬五嗎」
    趙振傑：「是啊，我還沒跟我姐說，我姐一年十幾萬」
    我：「你姐可以啊！我這能給你一萬，要是沒借給佳偉兩千，能給你一萬二」
    趙振傑：「但是我還是要找她商量，畢竟她嫁人了」
    我：「那倒是，不然在夫家被當做伏地魔了。你不先找你姐夫？」
    趙振傑：「找不了」
    我：「？」
    趙振傑：「咋可能越過我姐找我姐夫啊」
    我：「姐夫小舅子應該更親[吃瓜]」
    趙振傑：「我姐知道了，包生氣的」
    我：「好家夥」
    趙振傑：「我姐是家裏老大」
    我：「你姐在那邊也是老大？」
    趙振傑：「是的，我結婚還要靠我姐支援個五萬八萬」
    我：「你姐要是掌管財政大權，那當我沒說」
    趙振傑：「是的」
    我：「得多借點，保不齊後麵還有花銷」
    趙振傑：「是的呀，但是我姐不好說呢」
    我：「好吧」
    趙振傑：「我從來沒問她借過」
    我：「第一次張口，應該不會拒絕吧，畢竟一輩子也就這一次」
    趙振傑：「應該」
    我：「按理說，可以讓你媽媽跟你姐溝通」
    趙振傑：「我家的傳統，自己事自己做」
    我：「這個可以。你爺那邊沒有資助？」
    趙振傑：「是佳偉爽回家就讚助車」
    我：「也是相親撐場麵[捂臉]」
    趙振傑：「老爺子那要我結婚才能有」
    我：「不一樣嗎」
    趙振傑：「差不多」
    我：「前期不資助，都等不到結婚那天就gl」
    趙振傑：「比較沒車，沒房相親都劣勢」
    我：「那是」
    趙振傑：「是啊」
    我：「但你這是自己談的」
    趙振傑：「是的，我這禿頂」
    我：「帶個假發」
    趙振傑：「相親必暴死。談戀愛能接受我禿頭已經很難得了」
    我：「你不需要相親市場，很儈市。男人禿頭都是早晚的事」
    趙振傑：「我之前不行想那麼快的，過年被媒婆煩的」
    我：「哈哈！媒婆老煩人了」
    趙振傑：「然後微信上找了關係最密切的同事就成功了，我家裏人多不急媒婆急的不行」
    我：「她急她的，可不能因為人家急了，你就找個人應付」
    趙振傑：「反正正在追，隻不過進度緩慢」
    我：「好吧。。。」
    趙振傑：「然後我就，0幀大招，就成了」
    我：「《緩慢》」
    趙振傑：「本來打算等暑假的」
    我：「你也是有耐心等，現在著急的人是你了」
    趙振傑：「是的，操之過急了，沒準備好」
    我：「都一樣，也算是掏空家裏了。好歹你這比較殷實」
    趙振傑：「我馬上加班了」
    我：「OK」
    …………
    過了兩天，他再次發我消息——
    趙振傑：「這樣了，先借八千，剩下的我問大學同學借了，不知道這兩個月能不能搞定」
    我：「好的，過兩天有網了轉給你」
    趙振傑：「看你的了」
    我打開手機銀行，餘額顯示8236。47。這是上個月的工資，本來打算寄回家修葺漏雨的廚房。手指在屏幕上懸停片刻，還是輸入了8000。
    我盯著屏幕上的餘額——236。47。
    下個月的零食和啤酒錢沒了。不過沒關係，水頭總會把他的零食給我，總會說，“吃膩了~”
    此時的我，沒有能力報答水頭這份情，隻得記在心裏，平日裏需要幫助的時候，及時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