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日，上午10：30我們抵達了越南海防港。
    經過了一天半的折騰，外麵的風浪漸小。暈感也蕩然無存，能吃能喝能幹活！
    這裏依舊是6+1（六根纜繩+一根應急纜）
    船剛靠穩，纜繩還沒涼透，大副的電話就來了——
    “喂卡帶！你來辦公室一趟！”
    我站在門外，腿還發軟，手心冒汗，腦子裏飛快倒帶這個月的記憶——
    “綁紮沒偷懶……值班沒睡覺……嘔吐都堅持幹活了……還能有啥事？”
    “總不會發現我偷藏的那包餅幹吧？”（這也不至於這麼生氣吧！）
    辦公室裏的氣氛比台風天還壓抑。大副（頭也不抬）：“把門關上。”
    我（輕輕帶上門，心跳加速）：“啥事啊？”
    大副（終於抬頭，一雙眼充滿了血絲）：“你是不是懟老四來著？”
    我（咽了咽口水）：“啊！我……沒有啊！懟他幹啥？不…不知道……”
    他回過頭，接著做他的配載圖。我還是沒弄明白出了什麼事了。
    水頭推門進來，帽子歪戴著，手裏拎著量水尺，臉色比台風天的海還難看——
    “沒了，一點都沒了！”
    大副猛地抬頭，手裏的筆“啪”地拍在桌上。
    我（一臉懵）：“啥沒了？”
    水頭（喘著粗氣）：“兩邊淡水櫃，前兩天量的還有一百來噸，今天全空了！”
    大副（眼神刀子一樣刮過來）：“我不是讓你天天都量嗎？怎麼會突然就沒水了！一百多噸淡水，不可能憑空蒸發！””
    水頭（小聲嘀咕）：“你也知道，昨天前天那麼大風浪，沒法量，而且量出來的數也不準！你看這船晃的，艙裏麵的水不也跟著左右打擺子嗎……”
    大副沒心思聽水頭在這辯解。等配載圖做好，便帶著我和水頭全船溜達一圈——找找看哪裏有漏水的痕跡。
    艙口：螺栓完好，墊圈沒老化（排除了從這裏漏的可能）。
    量水尺：反複測量三次，確實空了（連水汽都沒剩）。
    艙壁：敲擊聽聲，沒有異常空洞音（說明沒漏到隔壁艙）。
    甲板上所有的管道口都是幹的，沒有水痕，沒有鏽跡，連一滴可疑的水珠都沒有。
    一百多噸淡水，就這麼人間蒸發了？
    不行！還得接著找！上麵沒有，那就去下麵！
    水頭和大副在首尖艙的下道口下去，發現每個艙都是隔開的，就需要從船尾開始進去找。（淡水艙靠近船尾。）
    從機艙的集控室鑽進去，每次開一個水密門，就需要把門上的螺絲都給卸下來。左邊沒有，就去右邊。
    **——“找到了！”**
    水頭的聲音在鋼鐵通道裏回蕩，大副和我立刻湊了過去。
    右邊第二個水密門後，一灘水靜靜鋪在地上，像一麵破碎的鏡子。更深處，水正從前麵那道門的門縫裏滲出，無聲地流向排水溝……”
    從門縫滲出→沿焊縫流到艙底→流入雙層底甲板。淡水艙排水閥是雙開狀態。
    走進一看，頂上的管路有一節地方，鏽斷了。
    水頭的手電光柱下，一段鏽蝕的淡水管赫然斷裂，斷口參差不齊，像被啃過的甘蔗。
    水珠正從裂口滴答落下，在地上彙成一小灘，又順著排水溝無聲流走……
    大副和老軌商量了一下，問這個水還能用嗎？
    老軌摸了摸光頭，說：“喝倒是能喝，就是可能會拉肚子而已……”
    行吧！喝不死那就用吧，畢竟船上也沒水用了！
    大副找船長報告這件事，小平頭也是又驚又怕：這件事太突然了！還不知道怎麼跟公司上報呢！要是整不好，很有可能被“請”下船！那樣可就太丟人了……
    “機艙修管路！甲板抽水！能用的淡水一滴都不能浪費！”船長一聲令下，所有人像上了發條一樣動了起來。
    【機艙搶修組】
    成員：老電+機頭+老四
    任務：更換鏽斷的淡水管
    步驟1：關閉閥門，排空殘餘水（噴了老電一臉）。
    步驟2：切割鏽管，打磨接口（火花四濺，像電焊派對）。
    步驟3：焊接新管，裹防鏽層（機頭的手藝比船廠還穩）。
    兩個小時後——“試壓！不漏！搞定！”（老四一句經典口頭禪——OK哈拉少~）
    【甲板抽水組】
    成員：水頭+老陳+我
    任務：把漏到艙底的水抽出來過濾
    裝備：潛水泵+濾網+空油桶（洗幹淨的）。
    過程——
    抽水：“嘩啦啦……”（水混著鐵鏽，像泥漿）。
    過濾：三層紗布+活性炭（效果堪比鄉村淨水器）。
    儲存：倒進備用淡水艙（標簽：“應急用水，煮沸飲用”）。
    成果：搶救回5噸水（夠全船喝兩天）。
    我舉著濾網：“這水……真能喝？”
    大副瞪著眼，知道這點水是不夠用的，趕忙找船長，讓他跟公司申請，在越南這邊加淡水！
    代理火速聯係越南碼頭，報價比平時貴30%（“緊急服務，加錢！”）。
    碼頭工人叼著煙，慢悠悠接水管（“急啥？又不會渴死你們。”）。
    大副盯著水表，生怕少加一噸（“這幫人絕對會偷水！”）。
    水管接上，淡水“嘩嘩”往艙裏灌。值班兒的水手蹲在排水口，檢查有沒有暗漏（被濺了一身）。
    二副負責計數，每一個小時就要下去看一下碼表。
    臨走時，也才加了三十多噸。（但公司賬單多了200美金。）
    船長召開全員會議，宣布節水政策：洗澡限時3分鍾。飲用水按量分配。（其實大家都會存一些桶裝礦泉水，船上的水他們基本上都不喝——懂的都懂。）
    廚房用水，基本上都是很渾濁的，洗個菜也還行，要是用來做湯煮飯的話，會不會拉肚子，還真不好說！
    後來到上海加淡水之前，船上的水大家也都自覺的不喝了，生怕鬧了肚子，影響工作和生活。
    晚上在會議室裏，空調的嗡鳴混著二十號人的汗酸味，船長手裏的A4紙放在文件夾裏吹得嘩嘩作響。他坐在油膩膩的長桌盡頭，大副老軌分別坐在左右兩邊。
    “都給我聽好了！”船長突然拍桌，搪瓷杯裏泡著的枸杞蹦出來三粒，“從今天開始——”他豎起三根手指，指甲縫裏還沾著早上檢查機艙蹭的油汙，“洗澡，三分。。。”
    “——三分鍾？！”老陳的假牙差點飛出去，“我洗褲衩都不止！”
    “嫌長？”船長冷笑，“下次給你掐秒表，超時就拿消防槍衝，那個不限量！”（老陰陽人了~）
    “知道為什麼開這個會嗎？”輪機長突然插話，舉起個鏽跡斑斑的過濾網，“今早拆的濾芯，猜猜濾出什麼？”網兜裏那團黑紅相間的絮狀物還在滴水，像塊腐敗的海綿。
    所有人嘰嘰喳喳的，紛紛議論這麼髒，這些時間大家都是吃這些，隻覺胃裏一陣翻湧。
    “現在宣布新規！”船長敲敲鏽住的電子鍾，“第一條。。。”他忽然卡殼，眯著眼湊近文件。老電小聲提醒：“您拿反了。”滿屋緊繃的嘴角開始抽搐。
    吊扇突然”哢嗒”一聲停轉。在令人窒息的悶熱中，一滴汗順著船長鼻尖砸在紙上，暈開了”違者”兩個字，像極了此刻在座每個人心裏化開的絕望。
    ……
    “反正就是……以後大家注點意！用水的時候節省點，都是大家一起用的，用完了，連累大家夥兒遭罪，那樣可就說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