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主機的震顫，沒有螺旋槳的攪動，沒有海浪拍打船身的悶響。
    安靜得像被按了暫停鍵。
    大廚剁著魚骨，刀鋒砸在砧板上，“咚！咚！咚！”，聲音幹脆利落，沒有一絲拖遝。
    **——船沒在晃。**
    走路時不再下意識找平衡，反而覺得輕飄飄的。炒菜時不用隨時調整重心，肌肉卻還繃著勁。
    少了主機低沉的嗡鳴，安靜得有點陌生。
    “習慣了顛簸，突然平穩，反倒不習慣了。”
    大廚瞥了我一眼，“怎麼？站不穩了？”
    我搖搖頭，“不是……就是覺得怪怪的。”
    他哼了一聲，“船停了，人倒不會幹活了？”
    （果然，大廚的嘲諷永遠精準。）
    碼頭工人慢悠悠地搬貨，吊機吱呀作響，但船一動不動。
    突然有點想念主機震顫的感覺，那種“船還活著”的踏實。
    “明天……應該就會開航了吧？”
    （不然，這靜止的廚房，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手機突然一震，船長的消息跳出來：“明日1000時開航，0900備車。”
    我盯著屏幕，突然鬆了口氣——
    “終於要動了。”
    午飯剛端上桌，話題就直奔明天的開航時間——
    “十點開航？誰定的？瘋了吧！”
    三副筷子一摔，“備車、試舵、主機暖缸……全擠一塊兒，想累死誰？”
    三副——雷達調試+海圖作業。
    老紀——操舵係統測試。（開出去的手操舵都是他，直到下班）
    四軌——主機備車檢查。
    唐國成——輔機並聯運行。
    水頭幹掉杯中酒，吐出個煙圈：“想啥想？航次計劃擱那兒擺著呢，誰敢動？”後麵補了句：“哎~晚上早點休息就是，跑集裝箱的，這種情況多得是！”
    得！先吃飯吧！吃完飯還得值班呢！
    不過機艙挺爽的！主機一停，幾個管輪和機工沒啥事，喝喝茶吹吹**就行。也不用操心貨的事。（本來他們就隻是管機器的，機器一停，那還能出什麼事……）
    也隻是備車的時候忙一些，（這是小高跟我說的，備車的時候，他也去跟著幹，說很累。）
    上午剛洗過澡，但切完洋蔥後，身上還是沾了一股“催淚瓦斯”般的味道。
    “算了，中午就不洗了！”
    往沙發上一癱，“反正下午還得去廚房，洗了也是白洗。”
    在沙發上，半夢半醒間，夢見自己站在甲板邊緣，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海。
    “這浪……怎麼晃得這麼厲害？”
    突然，船身猛地一傾——
    “砰！”
    我整個人從沙發上滾了下來，膝蓋狠狠磕在地板上。
    我是誰？
    睜眼看到天花板，愣了三秒才反應過來在哪兒。
    我在哪？
    手摸到地板，確認不是海裏。
    我怎麼了？
    膝蓋隱隱作痛，“這破沙發怎麼比甲板還危險？”
    膝蓋紅了一塊，明天肯定淤青。胳膊肘蹭到桌角，火辣辣的。
    “幸好沒人看見！”
    我揉著膝蓋，惡狠狠瞪著沙發——
    “都怪你！”
    從地上爬起來，我揉著膝蓋，抬頭瞥了眼牆上的時鍾——
    04：45！
    “啊？不對啊！”
    “我睡到下午了？晚飯都錯過了？”
    “大副沒罵我？廚房沒喊我？這不科學！”
    我猛地抓起手機——13：20。
    再回頭盯著牆上的鍾，秒針一動不動。
    “靠……原來是沒電了啊！”
    估計早沒電了，但沒人管它。
    我踩著椅子把鍾摘下來，“啪”地扣出電池——
    “老電！你上次買的5號電池還有嗎？”我攥著沒電的時鍾，敲開老電的房間。（他的房間，正好就在我房間的下麵。有時候一個不注意，就走到他的房間裏了~好尷尬。）
    老電正翹著腿喝茶，一聽這話，“噗”地噴出一口茶沫子——
    “電池？早沒了！”
    老電給的理由：“上個月主機警報器沒電，全用光了！”“再說了，你那破鍾準過嗎？要電池幹啥？”（意思是，把電池用在這個沒用的地方，是一種浪費……）
    我攥著那台沒電的掛鍾，站在老電麵前，咬了咬牙——
    “老電，我拿酒跟你換一節電池！”
    老電原本懶洋洋癱在椅子上，一聽這話，“唰”地坐直了，眼睛瞪得像銅鈴——
    “酒？什麼酒？你還有私貨？！”
    一瓶藏在床底下的“蕎麥酒”（58度，十年精釀，家裏送上來的散酒）。
    老電想也沒想就答應了，轉身從工具櫃最底層摸出一節“南孚”，包裝都沒拆。
    “喏，新的。”他遞過來，眼裏閃過一絲狡黠。
    我愣住了——“這麼好說話？有詐！”
    老電的嘴角微翹，“慈祥”得讓人發毛！
    我捏著那節電池，心裏直犯嘀咕——“這電池……該不會是從救生艇應急燈裏摳出來的吧？”
    但老電已經擰開了瓶蓋，美滋滋地灌了一口，“哈——這酒不錯！”
    算了，反正他拿到了酒，我拿到了電池，誰也不虧！
    我仔細檢查包裝——
    生產日期：三個月前（還算新鮮）
    老電咧嘴一笑：“放心，不是救生艇的！是上次PSC檢查多買的備用電池。”
    “這老狐狸……居然真有存貨！”
    下午三點半，又是廚房時間。
    刷盤子、刷鍋、蒸米飯、洗菜、做湯……這些動作已經刻進DNA裏了，根本不需要別人指揮，身體自己就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
    刷盤子，要左手拿盤，右手持刷，三圈去油，兩遍衝水，擺進瀝水架——全程閉眼都能幹。
    蒸米飯麼，米量水位？手指一插就知道，根本不用看刻度。（咱們黃種人刻在DNA的玩意兒，一點就通！）
    “這活兒幹的……比主機自動控製還熟練。”
    刷完最後一摞盤子，順手擦了台麵。米飯上鍋，趁空檔洗了把臉。
    大廚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喲，今天挺自覺啊？”
    我頭也不抬：“那必須的！”
    “行！”
    接著就是廚房裏熱氣蒸騰，像一座微型的火山口。
    大廚的鍋鏟在鐵鍋上“鏘鏘”敲打，油星四濺；蒸籠“噗噗”噴著白氣，米飯的香味混著海鮮的鹹鮮，在空氣中炸開。
    廚哥單手顛鍋，火焰“轟”地竄起半米高，裹著醬油的魷魚卷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又穩穩落回鍋裏。
    三層蒸籠疊得像寶塔，最下層燉著魚頭豆腐湯，中間是梅菜扣肉，最上層是給值班組的宵夜饅頭——“看誰敢偷吃！”
    半鍋油“滋啦”響著，裹了麵包糠的蝦仁一下去，立刻泛起金黃泡泡。任君偉早早地蹲在旁邊盯梢，“第一勺歸我了啊！”
    得！一天的晚餐很快又做好了。
    手機一震，小平頭的消息彈出來——
    “航次計劃更改：14：00開航，13：00備車！望知曉！”
    我盯著屏幕，嘴裏的飯粒“啪嗒”掉在桌上——
    “這特麼是延後了？！”
    我放下筷子，抬頭環顧四周——
    “你們……也剛看到消息？”
    三副的叉子懸在半空，老紀的湯勺“當啷”掉進碗裏，四軌的眉毛挑到發際線。
    全桌人臉上寫滿同款震驚。
    “不能吧！就你小卡帶還想騙我？”說罷，三哥掏出手機一看，還真是的！
    這可給他高興壞了！畢竟這備車的活兒，跟他關係不是很大了！
    隻是，這難受的表情轉移了！轉到了二副和李哲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