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日，今天是靠泰國的第二天。
    昨天剛靠岸，一群碼頭工人就晃悠著上了船。
    他們穿著髒得看不出本色的T恤，趿拉著快磨穿的塑料拖鞋，踢踢踏踏地在甲板上走，像一支散漫的遊擊隊。
    碼頭工人像被按了0。5倍速播放，點支煙才搬一箱。
    卸下來的杆子隨手一拋，在甲板上滾出老遠，叮叮當當像在演奏打擊樂。完好的橋鎖和變形的一起扔進筐，混在一起像一鍋鋼鐵亂燉！
    值班的駕駛員和水手也不管他，反正不是他們自己的，也不心疼，隻要別丟了就行~
    綁紮杆剛卸完，那群穿拖鞋的碼頭工人就像完成了什麼重大使命，集體進入“待機狀態”。
    他們熟練地縮進甲板角落——起重機底座後麵、纜繩堆縫隙、兩塊船骨板裏麵、甚至救生艇底下——摸出手機，動作整齊劃一，仿佛排練過無數遍。
    有的背靠集裝箱，腿一伸，手機舉在臉前，眼皮都不抬一下。有的蹲著，手機藏在膝蓋間，時不時抬頭掃一眼。還有直接癱在墊木上，帽子蓋臉，手指在屏幕上機械滑動。
    經驗老道的工頭，已經帶著秋千網兜子上來了。連接兩邊的欄杆，在上麵睡覺。豈不自在！
    從這群工人身邊經過時，一股複雜的氣味撲麵而來——
    汗酸、機油、廉價香煙、嚼爛的檳榔，混合著塑料拖鞋被海水泡過的黴味，像一堵無形的牆，撞得人呼吸一滯。
    吊機活像得了關節炎，抓箱時顫顫巍巍，轉向時吱呀作響。落箱前還要空中懸停三秒思考人生。
    水頭趴在欄杆上吐槽：“這效率，螞蟻搬家都比他們快！”
    好在這邊的碼頭也不找事，就這麼慢悠悠的幹，你們不累，我們也輕鬆。
    早上剛吃完早飯，大副一個電話甩過來：“去量一下淡水！”
    我歎了口氣，換上工裝，拎著測量尺往外走。
    路過理貨間時，門縫裏飄出一絲涼氣，還隱約傳來二副和老陳的竊竊私語。
    “這倆家夥，又躲這兒偷懶？”
    我左右瞄了一眼，確認沒人盯著，輕輕推開門——
    “呼——”
    空調冷風迎麵撲來，瞬間衝散了熱帶早晨的悶熱。
    18℃，開的還真低啊！比咱們擱房間裏開的破空調低了整整8度。
    座位：墊木上鋪著救生毯，坐上去像VIP沙發
    娛樂：二副的手機正在播放《武林外傳》，音量調到最小
    老陳咧嘴一笑，遞來半瓶冰鎮可樂：“來得正好，這集郭芙蓉要發飆了！”
    這倆還討論劇情上了！
    我接過可樂，一**坐下，冰涼觸感從指尖爽到天靈蓋。
    三人盯著5寸小屏憋笑，肩膀抖得像觸電~
    08：45的時候，老陳突然壓低聲音：“噓！好像有人來了！”
    過了一會兒沒動靜了，應該是碼頭工人路過吧！
    手機突然震動，大副的短信：“淡水量了沒？！！”
    我把這正事給忘了，瞧我這腦子。
    咕嘟咕嘟兩口把可樂喝完，便直接往外走了。
    推開理貨間門的瞬間，熱浪像一記悶棍砸在臉上，工裝後背立刻黏在皮膚上。頓時讓我懷念空調了！
    “還是先量淡水吧，早幹完早回去……”
    淡水艙有兩個，左邊的離理貨間不遠，就在理貨間斜對麵，先順手量這個。
    尺子“咣當”滑進艙口，鉛墜拖著鋼帶一路下沉。越往下越慢，像在糖漿裏墜落，“砰！”的一聲悶響，鉛墜撞底。
    一把一把收回尺子，水痕停在3。52米。
    （順手在手機備忘錄記下，待會兒還要到辦公室查一下呢！）
    右邊的艙在甲板另一頭，得穿越毫無遮蔽的烈日燒烤區。
    鐵質艙蓋燙得能煎蛋，擰螺栓時手套冒煙，蹲下量時，膝蓋接觸甲板瞬間“滋啦”一聲。
    按照剛才的步驟來一遍，收回尺子的手抖得像帕金森，水痕模糊成雙重影
    “大概……4米左右？”（其實根本沒看清）
    第一次的數據太粗糙，“3。52米”和“≈4米”這種差距，報上去肯定會被大副用眼神淩遲。
    “再量一次，必須準！”
    像手術醫生下刀般屏住呼吸，確保鋼帶不碰艙壁。這次用耳朵貼艙口，“叮”的金屬脆響比之前清晰。滿滿收回尺子，拇指壓住水痕上方，防止抹糊刻度——3。82米（剛才果然量歪了！）
    然後，捏著精確到厘米的淡水測量數據，我溜進辦公室，準備用大副的配載軟件“算個明白”。
    電腦屏幕亮起，藍光映在臉上，底部有一排小英文，其中一個“tank”的按鈕像在**我——
    “左艙3。48米，右艙3。82米……來吧，看看能變出多少噸！”
    淡水艙深度→軟件自動關聯艙容表→噸數計算
    左艙3。48m=81噸
    右艙3。82m=87噸
    我把精心計算的淡水數據發進大副：
    「左艙：3。48m（81噸）｜右艙：3。82m（86噸）」
    盯著屏幕等反饋，心跳莫名加速——
    “叮！”
    大副的回複彈出來：“好的。”（再加上一個大拇哥點讚的表情。）
    行了，這活兒也就這樣了。回到房間，站在衣櫃前，拎著那件濕透後能擰出半斤汗的工作服，陷入哲學思考——
    洗？
    下次穿的時候不會黏得像保鮮膜，能清爽一些。
    但萬一待會兒突然有緊急的活兒要幹，難道要我光膀子去？
    不洗？
    這樣可以隨叫隨到，拎起就能衝出去！
    但明天套上時，酸臭味能把自己熏暈~
    哎！太難選了吧！
    上次洗了，結果當天下午要搶修汙水泵，穿著還沒幹透的工作服下去的，貼在身上相當難受！
    洗不洗？
    “管他呢！先洗了再說！”
    我一把將汗濕的工作服塞進洗衣機，倒進半袋洗衣粉，“哐當”一聲關上蓋子。
    心想：甲板太陽毒，晾出去兩小時就能幹透。還有，10點就要去廚房備菜，大副總不至於卡著點給我派活兒吧？
    嗯……再不洗，這衣服明天就能自己站起來走路了。
    雖然給自己說服了，但還是擔心，千萬別敲我門，別打我電話，別給我發消息啊……
    衣服洗了，晾了，甚至已經幹了。
    而最令人感動的是——整整一上午，沒人找我！
    沒有大副的怒吼，沒有水頭的突擊檢查，沒有老電的插拔冷箱通知。
    這簡直是航海生涯裏的奇跡！就這樣，我安安穩穩的刷了一個上午的手機，手機電量從100%刷到15%，窗外陽光從斜照變成直射。直到十點鍾，準備去廚房的時候，也沒有任何消息。
    手機插上電，屏幕終於暗了下去。“電量15%……再刷下去真要廢了。”
    推開廚房門，大廚已經係著圍裙站在灶台前，鍋鏟敲了敲鐵鍋邊，“來得正好，拔洋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