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輪回的甲板與廚房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0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2月1日,這是我又回到廚房的一天。
    鬧鍾在六點十分準時響起,我掙紮著從被窩裏爬出來,眼皮像是灌了鉛。
    “才睡五個小時……”
    但廚房的活兒不等人,我拖著步子推開門,大廚已經煎好了油餅,熬好了小米粥,鍋裏冒著熱氣,香味飄了一屋子。
    “來了?”大廚頭也不抬,手裏的鏟子敲了敲鍋邊,“雞蛋煮上,魚處理了,西紅柿洗了,台麵擦了……”
    得,又是熟悉的配方。
    煮雞蛋:看似簡單,但大廚的要求是——蛋黃凝固但不過硬,蛋白嫩滑但不散。
    火候掌控:水開下蛋,八分鍾準時撈,過冷水剝殼,不能破相。
    我盯著鍋裏的雞蛋,心裏默數著秒,生怕煮過頭。
    給魚去鱗:刀背逆著魚鱗刮,鱗片飛濺,粘在圍裙上像亮片。
    掏內髒:手指伸進魚腹,摳出黏糊糊的一團,腥味直衝腦門。
    改刀:斜著切花刀,深度要一致。(這部分就留給大廚幹吧!他怕我改廢了……)
    洗番茄的標準:不能有半點泥沙,蒂部要摳幹淨。
    洗完後,必須碼得整整齊齊,像列隊的士兵。
    難免會有壞掉的,被我摳破皮的,大廚會嘲諷:“洗個西紅柿都能洗出工傷?你這手是豆腐做的?”
    我默默地把西紅柿擺好,心裏祈禱大廚今天心情好點。
    擦台麵,不能有水漬,不能有油星,不能有麵粉,要擦到反光。
    大廚的驗收:手指一抹,但凡有點黏,就得重來。
    “順便把地上的地掃了”,否則會被追加一句:“眼睛長頭頂上了?”
    我拿著抹布,像在給台麵拋光。
    活兒幹完,大廚終於施舍般地說:“吃吧。”
    我端著碗,油餅酥脆,小米粥暖胃,煮雞蛋完美。累歸累,但至少飯是熱的。
    水頭晃進來,瞅了眼我的勞動成果,咧嘴一笑:“喲,今天該你去廚房了!這日子過的真快!”
    大廚冷哼一聲:“也快,28天後,又是跟你混了~”
    (果然,廚房與甲板的輪回,永無止境……)
    飯後七點,我溜回房間,癱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閉目養神。
    **——但根本睡不著。**
    船體的震動從鋼鐵骨架傳來,像人或動物低沉的呼吸,規律而沉悶。機艙的轟鳴、螺旋槳的攪動、海浪的拍打,全都透過床板、牆壁、地板,鑽進骨頭裏。
    我眯著眼睛,半夢半醒,腦子裏還回蕩著大廚的嘮叨:
    “雞蛋煮老了。”
    “魚鱗沒刮幹淨。”
    “台麵擦得跟花臉貓似的。”
    **……算了,忍忍吧,反正下回還得幹。**
    1。水頭的腳步聲
    走廊上,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第一步:鞋底蹭過甲板,沙沙的摩擦聲
    第二步:鑰匙串晃蕩,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
    第三步:停在門前,手指關節抬起——
    叩叩叩!
    我在他敲門的前一秒彈起來,套上工裝,拉開門,露出一個標準假笑:“早啊,頭兒!”
    水頭眯著眼,上下打量我:“你小子,這麼早換上工服幹啥?”
    我麵不改色:“剛穿好!嘿嘿~”(其實我連襪子都提前穿好了。)
    水頭甩過來的紙條上,字跡潦草得像是用腳寫的,但內容無比清晰——
    “洗衣房打掃幹淨,保持整潔。”
    附帶的照片裏:
    洗衣粉撒了一地,白花花的像剛下過雪。空袋子堆在垃圾桶裏,溢出來都沒人管。碎紙屑粘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活像被撕爛的鈔票。
    “這特麼是洗衣房還是垃圾場?”
    “幹吧!”
    掃把剛碰到洗衣粉,立刻揚起一片白霧,嗆得我連打三個噴嚏。
    直接潑水衝地,洗衣粉化成粘稠的泡沫,滑得能溜冰。一個不注意,都有可能摔一跤!
    好在經過多久衝洗,把地麵弄幹淨了。然後把周邊的雜物藏在死角,水頭拍幾張照片,這個工作就這樣結束了。
    下一項——理貨間的床板折斷,要求修好。地麵髒亂差,要求掃完地,打上油漆。
    推開理貨間的門,眼前的景象讓我想掉頭就跑——
    床板:斷成兩截,斷麵參差不齊,像是被熊坐過
    地麵:積了層黑乎乎的灰,混著機油和不明碎屑
    牆壁:黴斑和塗鴉共存,角落裏還結著蜘蛛網
    “這地方,跑內貿的人壓根就沒打掃過吧?”
    “哎!也是咱們倒黴,碰上這麼個玩意兒!”
    我和水頭去機艙借了電鑽和木板,叮叮咣咣半小時,終於把床板釘回去。(雖然釘歪了,但至少能躺人。)
    掃出來的垃圾裝了整整三袋,包括:生鏽的螺絲釘,幹癟的蟑螂屍體,一地碎渣,不知道哪個年代的煙盒(一般是碼頭工人抽的,上麵的牌子我都沒見過。當然二副和老紀值班的時候也在這抽~)
    油漆一刷,黴斑和塗鴉瞬間消失,雖然味道嗆得人流淚,但至少“眼不見為淨”。(開著門,放了兩三天的味兒才好一點。)
    下一項——檢查全船的欄杆,連接的鏈條和鎖扣,有生鏽的,打上油漆。壞掉的換一個。
    “這活兒聽著簡單,但全船欄杆加起來能繞足球場兩圈,這活兒有的幹了……”水頭嘴上嘀咕著,但活兒也得幹。
    水頭傳授秘訣:輕度生鏽(表麵泛黃):砂紙打磨,補漆;中度生鏽(漆皮起泡):鋼絲刷猛搓,再塗防鏽底漆;重度生鏽(一捏掉渣):直接換新,沒得商量!
    “記住嘍,”水頭彈了彈煙灰,“欄杆是保命的,別糊弄!”
    從船頭拿了一兜子鎖扣,揣了一路,就怕有幾個壞掉要換的,不然還得跑過去拿。
    左舷欄杆第三根立柱的鏈條鎖扣鏽死了,小手一擰,”哢”地斷成兩截。
    水頭點評:“這鏽得跟酥餅似的,早該換了!”
    發現五處漆皮剝落,打磨時鐵屑飛濺,粘在汗濕的脖子上,癢得像螞蟻爬。
    救生艇區是最關鍵的部位,水頭親自檢查,結果發現一顆螺絲鬆動,也有倆鏽斷的鏈條。
    邊換料條邊罵罵咧咧:“這三副成天檢查了啥?都這樣了,也不知道換一下。這要是PSC檢查,咱倆都得滾蛋!”
    太陽越來越高,曬的人心發慌。水頭掏出手機瞥了一眼——九點四十五。
    “行了,別幹了,”他揮揮手,“再不去廚房,大廚又該罵罵咧咧了。”
    我看了看剩下沒檢查的救生艇欄杆,鏈條還掛著幾處鏽斑,鎖扣也沒來得及擰緊。但時間不等人,隻好把工具一收:“那這邊……”
    水頭叼著煙,眯眼望了望救生艇:“明天再說吧,這活兒不著急幹,反正給照片就行。”(想必他自己一個人也不會多麼認真的做,肯定偷摸的找個地方休息去了。)
    我一路小跑穿過甲板,工裝後背濕透,黏糊糊地貼在身上。推開生活區的門,三步並兩步衝進房間,扯下沾滿油漆和鐵鏽的衣服,胡亂套上廚房專用的舊T恤和布鞋——連汗都來不及擦。
    九點五十七。
    廚房裏靜悄悄的,大廚還沒到。案板上堆著早上剛洗好的番茄,水槽裏泡著改好刀的魚。
    按照之前的習慣,擦台麵,收拾早餐,洗粥鍋,接熱水做湯。再蒸上米飯,就等著大廚來了。
    門被推開的聲音永遠準時——10:00。
    “來了!”
    “嗯!”
    我們心照不宣地開始備菜:我摘菜洗菜,他切魚剁排骨。
    我打雞蛋,他熬高湯。
    誰都沒說話,隻有菜刀撞擊案板的聲音在廚房裏回蕩,像某種隱秘的摩斯密碼。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