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過年不包頓餃子！
    下午三點，餐廳裏再次出現了人滿為患的場景。
    大廚早早的把去皮五花肉拿出來解凍，肉塊在案板上冒著寒氣，像剛從北極撈出來的冰塊。他抄起菜刀，“咣咣”幾下把肉切成條，塞進絞肉機裏。機器“嗡嗡”作響，肉條瞬間變成粉紅色的肉糜，從出口擠出來，堆成一座小山。
    大廚抹了把汗，“這次餡兒得夠！上回包到一半沒餡兒了，還有的人說沒吃飽……”
    我和小高蹲在角落剁白菜。菜刀起落，“咚咚咚”的聲音像在打鼓。白菜汁濺到臉上，涼絲絲的。小高突然“哎喲”一聲——菜刀剁到了指甲，好在沒破，隻是留下一道白印子。（這可得小心點了，之前我也有剁到手過，幹活的時候得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傷口）
    “小心點！”我遞給他一塊抹布，“別把手指頭剁進去，到時候吃出人肉餡兒。”
    小高咧嘴一笑：“那不成”人肉叉燒包”了？哦不對，是人肉水餃！”
    水頭晃悠過來，瞅了一眼我們麵前的菜堆，搖搖頭：“還是你們年輕人有幹勁，我這老胳膊老腿，剁不動嘍！”說完，他叼著煙溜達到冰箱旁邊，順手順了塊剩的醬牛肉。
    餡兒調好了，五花肉、白菜、韭菜混在一起，香氣撲鼻。大廚舀了一勺遞過來：“嚐嚐鹹淡。”
    小高舔了舔勺子，鮮得眉毛都要掉下來：“夠味！”
    大廚用攪麵機，把麵粉和水兌在一起，攪拌逐漸成型。接下來就是拿出來和麵了。
    和麵是個體力活。隻見大廚袖子一擼，露出結實的二頭肌。他雙手插進麵堆裏，像在給麵團做按摩。舀一碗麵放旁邊，時不時撒上麵，麵粉飛得到處都是，他的眉毛、頭發全白了，活像個聖誕老人。
    老電探頭看了一眼麵桶，咂舌：“好家夥，這麵夠全船人吃三天！”
    大廚豪氣地一揮手：“沒事！包不完凍起來，下次吃！”
    餃子宴正式開始。
    三副包的餃子像餛飩，皮薄得透明，一煮就破。（看來上次還沒學會）
    老四的餃子個個肥碩，像小籠包，一口咬下去全是餡兒。
    水頭搞創新，把餃子捏成小船形狀，結果下鍋全翻了，成了“沉船餃”。
    鍋裏的水沸騰著，白胖的餃子上下翻滾。熱氣騰騰中，大家的臉都模糊了，隻剩下笑聲和“給我留點蒜！”的喊聲。
    鍋裏的水“咕嘟咕嘟”翻滾著，白胖的餃子像一群小肥豬，在沸水裏上下撲騰。
    大廚抄起水瓢，往鍋裏“嘩啦”潑了半瓢涼水——這是他的絕活，叫“點水三連”。
    “第一瓢！”蒸汽“噗”地炸開，撲了他一臉。
    “第二瓢！”餃子們被冷水激得縮了縮，又繼續翻滾。
    “第三瓢！”水麵終於平靜下來，餃子們乖乖浮起，肚皮鼓鼓的，像吃飽了的魚。
    大廚掄起漏勺，像撈金子似的，把餃子一個個舀出來，鋪在不鏽鋼大盤子裏——那盤子大得能當救生圈用。
    “來來來！趁熱！”他吆喝著，額頭上的汗珠滴到盤邊上，“哧”地一聲蒸發成白氣。
    開吃開吃！
    台麵上擺滿了瓶瓶罐罐——醋、辣椒油、蒜泥、醬油、香油、辣椒油、花椒油，還有半碗不知道誰調的黑色神秘醬汁。
    大家你爭我搶的，圍滿了整間廚房。
    這回小高學聰明了。
    他趁著眾人還在包餃子的時候，就悄**溜到調料區，眼疾手快地挖了一大勺蒜泥，穩穩地撥進自己的碗裏。
    接著是醬油——他小心翼翼地傾斜瓶身，琥珀色的液體緩緩流出，在碗底積成一個小潭。
    “醋……適量。”他盯著醋瓶，手腕微微抖動，醋液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精準地落在醬油旁邊，沒有濺出一滴。
    最後是辣椒油。他瞥了一眼還在搶餃子的水頭和老陳，迅速擰開辣椒油瓶蓋，紅亮的油珠“滴答”一聲墜入碗中，像一滴血落入清水，緩緩暈開。
    “完美。”小高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一碗比例恰到好處的蘸料，蒜泥雪白，醬油深沉，醋液清亮，辣椒油浮在上麵，像一層薄薄的紅紗。
    老規矩，媽祖先吃。
    剛盛出來的餃子，在船長的安排下，被小高夾了兩小盤，給送到駕駛台去了。
    水頭捏著半拉餃子，韭菜絲在肉餡裏綠得紮眼。他眯起眼睛，像驗貨的老商販：“這韭菜。。。。。。泥都沒衝幹淨吧？”
    大廚的鍋鏟”當”地敲在灶台上：“你生啃五花肉那會兒，咋不嫌母豬沒洗澡？”
    哄笑聲中，餃子大戰正式打響——
    老陳的筷子使得像雙截棍，專挑皮薄的戳。結果一捅就破，肉汁飆到三副身上，燙得他嗷嗷叫。
    機頭舀了勺大廚的秘製辣醬，餃子往裏頭一滾，紅得發黑。剛咬一口就躥到冰櫃找牛奶，留下半隻”火山餃”在桌上冒煙。
    餐廳裏煙霧繚繞，餃子的熱氣混著劣質白酒的刺鼻味兒，在吊燈下盤旋。
    老電盤腿坐在角落的塑料椅上，麵前擺著個磕掉漆的搪瓷缸子，裏頭晃著半缸子渾濁的液體——說是白酒，但顏色發黃，聞著像醫用酒精兌了海水。（據說是自家釀的，給郵寄到船上的）
    他慢悠悠地夾起一個還沒涼透的餃子，皮已經發硬，邊緣翹起，像隻幹癟的小船。蘸了蘸醬油，塞進嘴裏，腮幫子鼓起來，機械地嚼著。
    水頭拎著瓶二鍋頭晃過來，一**坐在他對麵，咧嘴一笑：“老電，一個人喝多沒勁！”
    老電抬眼，渾濁的眼珠動了動，把搪瓷缸子往前一推：“嚐嚐？”
    水頭也不客氣，接過缸子聞了聞，眉毛瞬間擰成疙瘩：“你這酒……從機艙順的防凍液吧？”
    老電“嘿嘿”一笑，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怎麼可能！你嚐嚐這好東西，夠勁！”
    水頭搖頭，擰開自己的二鍋頭，給老電倒了小半杯：“試試這個，正經糧食釀的。”
    老電端起杯子，眯眼看了看，仰頭一口悶了。喉結滾動，酒液滑下去，他咂了咂嘴，點頭：“嗯，這個好。”
    水頭樂了，夾起個餃子蘸了蘸辣椒油，一口塞進嘴裏，含糊道：“餃子就酒，越喝越有！”
    老電沒接話，隻是又給自己倒了杯二鍋頭，慢悠悠地啜著。
    餐廳裏吵吵嚷嚷，其他人還在搶餃子、拌嘴、大笑。隻有他們這桌，安靜得像兩個老漁夫坐在碼頭，就著海風下酒。
    吃到一半，老電突然用筷子尖挑出一根韭菜，眯眼看了看，嘟囔道：“這韭菜……咋這麼老？”
    水頭湊過去瞅了一眼，樂了：“得了吧，你缸子裏泡的”酒”比這韭菜還老！”
    老電也笑了，隨手把韭菜絲彈到地上，端起酒杯：“來，走一個。”
    水頭舉杯跟他一碰：“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