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早上六點半，生物鍾準時把我叫醒。我眯著眼看了看舷窗外——天剛蒙蒙亮，海麵上泛著青灰色的光。翻個身，把被子往頭上一蒙，又沉沉睡去。
    再次睜眼時，陽光已經透過舷窗灑在了床上。九點半了。我撐著床板坐起來，渾身的骨頭像是被拆散重組過一樣，又酸又痛。昨天的引水梯、錨鏈、邊防檢查……所有疲憊一股腦湧了上來。
    簡單洗漱後，我拖著步子去了餐廳。廚房裏一片狼藉——粥鍋底糊了一層，蒸屜歪歪扭扭地摞著，餐桌上掉的到處都是的包子餡。，還有幾個空鹹菜碟子泡在水池裏。
    我扒拉出兩個涼包子，就著剩粥胡亂填了肚子，然後開始收拾。洗鍋、刷蒸屜、擦桌子……動作機械卻熟練。
    大廚推門進來時，我正把最後一個不鏽鋼盆放到架子上歸位。
    “下午剁餡，”他搓著手，眼睛發亮，“晚上包餃子！”
    “餃子？！”我手裏的抹布差點掉地上。自上船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正經包餃子。之前煮過幾次速凍餃子，但那能算嗎？（嗯……怎麼能算呢~）
    中午的飯菜簡簡單單——兩個素菜，外加每人三條油炸小魚。那魚小得可憐，一口就能吞下，但沒人抱怨。大家都知道，晚上的餃子才是重頭戲。
    平時下午是三點半開始準備晚餐，我得三點鍾下來收拾，直到大廚過來。但今天得早點，畢竟包餃子的前戲工作還是不少的。
    大廚讓三點來，所以我的工作也得提前半小時，也就是兩點半下來刷盤子刷鍋。
    下午四點，廚房門口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身影——水頭。聽說要包餃子，他主動請纓來剁餡。大廚也早有準備，拿出兩把菜刀遞過去。（水頭上午聽說要包餃子，就知道下午是放假的，也就沒出去幹點活。）
    “火狼”的稱號不是白叫的。水頭抄起雙刀，“哢嚓哢嚓”就開始剁。七八顆白菜，他一個人剁了五顆半，案板被震得”咚咚”響。（當然也撒的到處都是！）
    那另外的呢？當然是機卡小高的啦~怎麼可能會讓他閑著呢？包餃子是集體活動，他作為機艙的實習生，自然是逃不掉廚房幫廚的！
    因此小高也就被抓了壯丁。他幹活細致，剁出來的白菜比水頭的細多了，就是速度慢得像在搞科研。（這就是所謂的慢工出細活吧~）
    我的任務是擠白菜水。兩大盆剁好的白菜，我雙手並用，攥出一把又一把水。擠得差不多了，就交給大廚調餡。
    包餃子哪能少的了肉餡呢？下午剛來廚房的時候，就已經把肉餡給絞出來了。（咱們有和麵機和絞肉機，這倆是一體的，多加點配件就行。）
    肉餡紅白相間地堆在盆裏。大廚挽起袖子，開始調味。醬油、香油、五香粉……他的手腕靈活地翻攪著，餡料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
    餡料調好，大廚拿起電話：“喂二副啊，叫大夥來包餃子！”
    廣播很快響徹全船：“所有船員注意！所有船員注意！不當班的到廚房包餃子！”
    沒幾分鍾後，餐廳熱鬧得像過年。
    “這皮怎麼擀？”
    “餡放多少？”
    “誰去剝蒜？”
    大廚成了總指揮：
    “你，你，還有你——擀皮！”
    “你們幾個包餃子！”
    “剩下的剝蒜！”
    包餃子這塊，船上公認東北人最在行。老四和水頭，一個擀皮，一個包餡，配合得天衣無縫。
    老四坐在餐廳桌子前，手裏的擀麵杖轉得飛快。麵團在他掌心一壓，擀麵杖“唰唰”滾兩圈，一張圓溜溜的餃子皮就飛了出來，薄厚均勻，邊緣微微翹起，活像個小碟子。
    “四哥，你這手藝絕了！”三副捏起一張皮，對著燈光照了照，“透光都不破，比機器壓的還規整。”
    老四嘿嘿一笑，手上不停：“咱東北人，從小就跟麵團打交道，這算啥？”
    水頭那邊更是熱鬧。他包餃子的手法堪稱一絕，手指翻飛間，餃子在他手裏變出各種花樣——
    普通的月牙餃隻是基礎，他還能捏出麥穗餃、元寶餃，甚至給餃子擰出花邊，活像一排排小貝殼。
    “你這手藝，不開店真是浪費了！”船長背著手湊過來，忍不住調侃。
    水頭頭也不抬，手指靈巧地一捏，又是一個完美的褶子：“開店？那得有人吃才行。現在這幫小子，連速凍餃子都煮不明白，哪懂這個？”
    他說著，把包好的餃子往托盤上一放，那餃子穩穩立著，褶子勻稱漂亮，比餃子店裏的還精致。
    駕駛台的、機艙的、甲板的……平時各幹各的，現在擠在一起，手忙腳亂卻興致勃勃。
    一個小時後，七八屜餃子整整齊齊地排開了，排不下的上下疊起來。
    廚房裏三口大鍋同時燒水，蒸汽熏得玻璃窗一片模糊。（感覺像是進了澡堂子似的~）水一開，餃子就”撲通撲通”跳進去。大廚拿著長勺，輕輕攪動，防止粘鍋。
    “兌水！”
    “再兌！”
    三遍涼水過後，第一鍋餃子浮了上來，白白胖胖，像一群小肥鵝。
    “出鍋啦！”
    眾人一擁而上。醋、辣椒油、蒜泥……調料台被圍得水泄不通。
    “給我來頭蒜！”
    “多倒點醋！”
    船長特意吩咐：“小高，盛兩盤給媽祖。”
    機卡小高鄭重其事地挑了十幾個最漂亮的餃子，擺進瓷盤，端著走向廚房的大門。
    我端著碗，靠在廚房門框上，等他們都弄好後我再進去。雖然蒜末隻剩一點，我巴拉巴拉，也夠用~
    蒸汽朦朧中，水頭正往嘴裏塞第三個餃子，燙得直哈氣；大廚一邊在兌水，一邊把煮熟的餃子撈出來；李哲則偷偷往兜裏揣了兩瓣蒜，生怕一會兒吃的時候被搶光了……
    這一刻，搖晃的船艙、鹹腥的海風、永遠幹不完的活兒——都被餃子的熱氣模糊了。
    小高端著餃子，小心翼翼地爬上樓梯。駕駛台裏，大副正在值班，見他進來，笑著指了指角落的小神龕——那裏供著一尊媽祖像，前麵常年擺著水果和香煙。
    “放這兒吧。”大副讓開位置。
    小高把餃子擺在媽祖像前，雙手合十拜了拜。大副也湊過來，煞有介事地念叨：“媽祖保佑，一路順風，別遇上大風浪。”
    小高忍不住笑：“媽祖吃得慣白菜豬肉餡嗎？”
    大副笑了笑：“總比速凍餃子強。”
    餐廳裏熱鬧非凡，但甲板和機艙的值班人員卻走不開。大廚早有準備，專門留了兩大盤餃子，放在蒸車裏怕涼了，等換班的人把值班的替換過來吃飯，再端出來。
    不一會兒，大副大管，陳要軍和張海誠陸續過來。臉上雖然掛著疲憊，但一看到桌上熱騰騰的餃子，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趕緊的，趁熱吃！”大廚招呼著，又給他們每人盛了一碗熱湯。
    陳要軍燙得直哈氣，卻還是忍不住咧嘴笑：“香！”
    一個個狼吞虎咽，有人甚至顧不上蘸醋，一口一個往嘴裏塞。大廚在旁邊看著，臉上帶著滿足的笑，仿佛這一天的忙碌都值得了。
    夜漸漸深了，船依舊在海上航行，鋼鐵的船艙裏，餃子的餘溫也隨之散去。我把它放在了冰櫃裏，留著明天熱一熱吃。
    雖然明天還要幹活，但在這片茫茫大海上，我們也是嚐到了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