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烽煙拭硯 第五十章歸舟·載魔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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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手纏舟補天裂,血尺量海證人心。
——當破船成為諾亞方舟,修補裂縫的獄卒,亦是擺渡蒼生的舟子。
海風裹著魔淵船特有的、如同巨獸髒腑腐敗的腥氣,刀子般刮過甲板。墨滄霄的指節死死扣在船舷濕滑的粘鱗上,骨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盯著那片吞噬了赤翎的墨色海域,暗藍的根須早已隱沒,隻餘下死寂的、比別處更粘稠的黑暗,如同尚未凝結的血痂。道紋硯台在袖中瘋狂搏動,暗金漿流在裂痕深處奔湧咆哮,每一次鼓脹都帶來靈魂被撕扯的劇痛,貪婪地吸攝著海水中殘存的、屬於赤翎的熾熱餘燼與破碎的“工”字碑法則。
“呃!”墨滄霄悶哼一聲,猛地將硯台更緊地按在腹部,試圖用血肉之軀壓製那狂暴的吞噬本能。喉頭腥甜翻湧,被他強行咽下,嘴角卻溢出一縷暗紅。
“先生!”林楓踉蹌著撲過來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破妄金瞳掃過墨滄霄緊捂的袖口,眼中驚駭更甚。在他那隻被心種碎片點化的左眼中,墨滄霄袖內哪裏是什麼硯台,分明是一團沸騰的暗金熔岩!無數細密的、由純粹惡念與饑渴構成的猩紅鎖鏈從熔岩核心伸出,如同活物的觸手,死死纏繞著墨滄霄的手臂經脈,甚至紮向他的心脈!鎖鏈的另一端,則深深探入下方那片死寂墨海,瘋狂攫取著散逸的能量!
“那藍光…是”淵喰”…”韓無刃佝僂的身影立在船頭,聲音被海風吹得斷斷續續,卻帶著洞穿迷霧的沉重,“以未冷魂燼為引,紮根魔淵…待其開花結果時,便是新的噬魂魔種破淵之日。”他手中的斷雲脊黯淡無光,尺身裂紋蔓延,仿佛隨時會崩碎,“赤翎的火…燒穿了潮吞陣,也燒穿了魔淵表層的封印…引來了更深處的饑餓。”
仿佛印證他的話,船體深處傳來的、如同億萬心髒搏動的“咚…咚…”聲驟然加劇!整艘魔淵船猛地一顫,甲板如同活物般起伏了一下!船體兩側和底部,那些覆蓋著粘稠黑質、指節扭曲的巨大魔手劃水的頻率瞬間加快,帶起大股腥臭的黑色浪沫!
“左舷!裂縫擴大了!”一個眼尖的戰士嘶聲指向船體下方。
眾人撲到船舷邊,隻見靠近水線的厚重鱗甲船殼上,一道昨日尚被膠質和鱗片勉強糊住的巨大豁口,此刻正如同被無形巨力撕扯般,猛地崩裂開來!豁口邊緣的鱗甲碎片如同脆弱的蛋殼般剝落,露出下麵蠕動的、暗紅色的肉質船體結構和盤繞的粗大脈絡!更可怕的是,豁口深處,一股粘稠的、散發著刺鼻硫磺與血腥混合惡臭的暗紫色液體,正如同潰爛的膿血般汩汩湧出,滴落在海水中,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不好!魔淵穢血!”韓無刃臉色驟變,“此血蝕魂消骨!任其流淌,船毀人亡!”
話音未落,船體深處那搏動聲更加狂亂!船身傾斜加劇!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唰!唰!唰!”
數十條相對細小、但動作快如鬼魅的黑色魔手,猛地從豁口內部、以及附近完好的船殼縫隙中閃電般探出!它們與那些推動巨船前進的粗壯魔手同源,卻更加靈活精準!
這些“小手”分工明確,效率驚人:
幾條分泌出大量漆黑如瀝青、散發刺鼻腥甜的粘稠膠質,如同最熟練的泥瓦匠,飛快地塗抹在豁口邊緣和湧出穢血的破損脈絡上!
幾條則從船體深處拖拽出大塊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暗沉鱗甲碎片,邊緣被切割得異常平整,精準地貼合在塗抹了膠質的豁口處!
更有幾條用指尖鋒利的骨刺,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鱗甲接縫處飛快地切割、修整,使其與周圍船殼嚴絲合縫!甚至還有幾條專門負責“縫合”——它們分泌出銀白色、細若發絲卻堅韌無比的粘稠絲線,如同靈巧的繡娘,在鱗甲接縫處飛速穿梭、打結!
整個修補過程無聲而高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精準!那道噴湧穢血的恐怖豁口,竟在眾人眼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修複、彌合!湧出的穢血迅速減少,最終被徹底封死!隻有甲板上殘留的幾滴暗紫色液體和空氣中彌漫的惡臭,證明著方才的驚險。
“它們…在救我們?”林楓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破妄金瞳死死盯著那些忙碌的魔手。在他眼中,那些魔手並非單純的工具,其內部流動著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複雜的暗金色能量回路,如同精密的機械齒輪般咬合運轉,驅動著每一個修補動作。
“修補裂縫。”韓無刃的聲音毫無波瀾,他走到船舷邊,斷雲脊指向船體下方那些緩緩劃動的巨大魔手,又指向剛剛完成修補的細小魔手,“槳櫓,獄卒,修補匠…皆是它們。這船,是活的囚籠。我們,是困在籠中,替它看門、修縫、苟延殘喘的…獄卒。”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墨滄霄袖中那方依舊在隱隱搏動的道紋硯台,又投向遠方那片死寂的墨海,“守著魔淵,也守著自己心裏逃不脫的孽。”
“獄卒?”墨滄霄猛地抬頭,眼中燃燒著壓抑的火焰,那火焰深處是赤翎焚盡自身留下的烙印,“守著誰的淵?囚著誰的籠?葬了赤翎的,是這海,還是這船?!”
韓無刃沉默了片刻。海風吹動他花白的頭發,露出額角一道深可見骨的舊傷疤。他緩緩抬起手中的斷雲脊,尺身上那幾道巨大的裂痕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
“守著…我們自己的淵。”他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斤重負,“囚著…我們逃不脫的命。至於葬了她的…”他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吞噬了赤翎的海域,暗藍的根須雖已隱沒,但那片海域的墨色似乎比別處更加深沉粘稠,“…是這局棋。我們都是棋子,連葬身之地,都由不得自己選。”
就在這時,林楓懷中的《逆道方》獸皮卷突然變得異常冰冷,甚至微微震動起來!他臉色一變,猛地掏出卷軸展開!
隻見獸皮卷末端,那幅用蒼白生物皮鞣製襯底、描繪著“三城煉碑圖”的恐怖圖譜,此刻正散發出幽幽的寒光!圖譜上,代表磐石堡的那個血色三角祭印,邊緣的鎖鏈紋路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收緊!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血色祭印的中心位置,一點極其微小的、卻散發著與魔淵船深處搏動聲同源氣息的暗藍光點,正悄然浮現,如同一個剛剛種下的、不祥的種子!
林楓的破妄金瞳死死鎖定著那個暗藍光點,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他猛地抬頭,看向韓無刃,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變調:
“前輩!那”淵喰”的根…它纏住的…不止是赤翎將軍的餘燼!”他手指顫抖地指向圖譜上那個蠕動的暗藍光點,又猛地指向船下那片墨色海域,“它…它把根…紮進了磐石堡的煉碑祭印裏!它在…吞吃整座城的命!”
仿佛為了印證林楓的嘶喊,船體猛地一震!這一次的震動並非來自內部搏動,而是來自外界!
嗚——嗡——!
一種沉悶的、仿佛來自深海巨獸喉間的恐怖嗡鳴,穿透厚重的船體和翻湧的海浪,狠狠撞在每個人的耳膜上!魔淵船周圍原本隻是粘稠墨色的海水,此刻竟如同被投入濃墨的沸水般,劇烈地翻騰、旋轉起來!無數細小的、散發著微弱磷光的慘白色氣泡從海底深處瘋狂湧出,密密麻麻,如同沸騰的骨灰!
氣泡破裂的瞬間,釋放出的並非空氣,而是一縷縷扭曲掙紮、發出無聲尖嘯的淡灰色虛影——那是被吞噬、尚未完全消化的殘魂!它們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抽取、彙聚,如同百川歸海般,湧向船下那片墨色海域的中心,湧向那個剛剛種下的暗藍光點!
“它在進食!”韓無刃瞳孔驟縮,斷雲脊猛地指向海麵,“以磐石堡全城生魂為祭品,喂養那”淵喰”之種!”
墨滄霄手中的道紋硯台仿佛感應到了那海量魂力被吞噬的恐怖景象,以及林楓話語中蘊含的巨大恐懼與不祥,猛地發出一聲尖銳到刺耳的嗡鳴!硯身裂痕中的暗金漿流如同沸騰的岩漿,瘋狂噴湧!一股比之前強烈百倍的、帶著毀滅與吞噬一切的狂暴意誌,狠狠衝擊著墨滄霄的心神!硯台仿佛化作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洪荒凶獸,不再滿足於散逸的殘渣,而是將貪婪的目光投向了那片正在被“淵喰”瘋狂吞噬的、更為龐大的魂力盛宴!
“呃啊——!”墨滄霄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身體劇烈搖晃,幾乎站立不穩!他雙目赤紅,額角青筋暴起,死死壓製著硯台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吞噬**!袖袍之下,暗金漿流的光芒透過布料隱隱透出,甚至有幾縷細小的漿流如同活蛇般,順著他緊捂硯台的手臂蜿蜒而上,所過之處,皮膚發出被灼燒的“滋滋”輕響!
船下,那片墨色海域的中心,無聲地旋起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渦流。渦流中心,那點暗藍光點貪婪地**著彙聚而來的殘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明亮!一股令人靈魂戰栗的、混合著新生與極致毀滅的恐怖氣息,如同蘇醒的遠古凶獸,緩緩彌漫開來!
“阻止它!”韓無刃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他猛地將手中裂紋遍布的斷雲脊插入甲板,“必須斬斷那根!否則磐石堡…不,整個東海都將淪為魔種孵化的血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