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硯底餘燼 第三章·殘硯·汲穢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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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炸開!
曹莽刑枷刃具現出的鎖鏈,裹挾著罪孽與威壓的重錘,狠狠砸在橫擋身前的殘硯上!
不是金屬交擊的清響,而是沉悶的、仿佛擊打在朽木枯骨上的啞聲!
“呃!”
墨滄霄悶哼一聲,整個人如同被狂風吹起的破麻袋,向後狠狠摜在粗糙濕冷的岩壁上!後背的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髒腑翻江倒海,一口腥甜的血猛地湧上喉頭,被他死死咬牙咽了回去。殘硯死死嵌在懷裏,冰冷的硯台邊緣勒得肋骨生疼。
鎖鏈傳來的巨力瞬間傳遞到雙臂、肩胛,最終,彙聚在脊柱。
哢嚓!
仿佛有一根無形的巨梁,狠狠壓在了他的脊骨之上!不是**碎裂的響聲,而是某種更為沉重、直抵意誌的“斷裂感”。眼前猛地一黑,視野邊緣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崩裂出蛛網狀黑痕。來自刑枷刃的“規則”重壓,不僅碾碎了他的防禦,更要生生碾碎他“站立”的姿態!骨髓深處傳來尖銳的刺痛,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佝僂下去,如同周遭所有被秩序榨幹的枯骨。
“跪!”
曹莽冰冷森嚴的斷喝如同驚雷,再次炸響在墨滄霄幾乎失聰的耳畔。刑枷刃紅光大盛,鎖鏈上的古老篆文瘋狂流轉,罪孽腥氣與“刑律”的威壓如實質的怒濤,順著鎖鏈瘋狂湧來!
墨滄霄眼前一片血紅模糊,隻看到那猩紅的枷影在不斷放大。死亡的冰冷氣息已經舔舐到喉嚨。強烈的眩暈和脊柱幾乎崩裂的痛苦吞噬著他殘存的意誌。膝蓋在哀鳴,身體在本能地向下彎曲。
就在那屈服即將吞噬靈台的最後一刹那——
一絲灼熱,猛地從懷中激蕩開來!
不是溫暖,而是如同燒紅的烙鐵驟然燙上皮膚!是沉寂的殘硯!
它……被激怒了!
嗡——!
殘硯劇烈震動!墨滄霄感覺掌中的硯台不再是冰冷的頑石,而是某種沉睡凶獸驟然被刺痛而咆哮的獠牙!一股原始而狂暴的吸扯之力,毫無征兆地、饑渴地爆發出來!
目標,正是刑枷鏈上洶湧襲來的魔氣穢流!
“嘶啦——!”
如同滾燙的烙鐵浸入寒冰!刺耳的摩擦尖嘯在墨滄霄指掌與鎖鏈間驟然爆發!連接刑枷刃核心的那道罪孽魔氣,如同被巨大無形的捕蠅夾猛地攫住!原本流暢灌入的黑暗能量,瞬間被一股難以抗拒的蠻力倒拽向那塊看似殘破的黑色石塊!
“什麼?!”曹莽那冰冷如鐵的聲線,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無法置信的驚愕!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無往不利、足以壓垮山嶽意誌的“刑枷”之力,那股凝聚規則重壓的魔氣,竟硬生生被那破硯扯斷了根!
墨滄霄隻覺得一股極寒刺骨、蘊含著無數雜亂哀嚎和毀滅意念的汙穢洪流,順著硯台接觸點,活物般鑽入手臂經脈!
“啊——!!!”
這一次,他再也無法壓抑,慘嚎出聲!這痛苦遠超方才鎖鏈的物理衝擊,是靈魂被毒蟲啃噬、被寒冰凍結的酷刑!手臂的血管瞬間暴突,顏色迅速變作一種不祥的、帶著金屬冰冷光澤的烏青色澤,皮膚表麵甚至凝結出細碎的、蛛網般的冰晶!這詭異的變化瘋狂向上蔓延,直衝心脈!
死亡!冰冷汙穢的死亡!
然而,就在這股足以瞬間凍結靈魂的魔氣衝至手肘的刹那——
嗡——!
他懷中的殘硯爆發出更強烈的震顫!硯體上那些被汙垢塵埃掩蓋的天然石紋,陡然亮起一線微不可察、卻無比堅韌的烏光!仿佛是硯台本身在奮力掙紮,在與那闖入的汙穢邪物激烈搏殺!
硯體本身的黑光並非溫暖之物,反而帶著一種深沉的、萬載沉積的厚重與晦澀。它與鑽入的魔氣激烈碰撞、撕扯、吞噬!黑光節節敗退,硯台瘋狂震動,似乎在哀鳴,在抗拒,然而那份源自本能的吞噬欲念卻占了上風!
墨滄霄感覺自己的身體成了兩個恐怖巨獸廝殺的戰場。一邊是冰寒蝕骨的死亡汙穢,另一邊是沉重如鉛、近乎貪婪吸攝一切的古老硯魂!那殘硯的烏光如同無數細小尖銳的牙齒,死死咬住入侵的魔氣,不顧自身震顫哀鳴,瘋狂地將其向下拖拽,拖進它幽深的硯腹!
吸扯之力驟然增強!
刑枷刃射出的鎖鏈猛地一顫!那源源不斷湧向墨滄霄的魔氣,此刻竟變成了一個無底深淵的宣泄口!不僅僅是刑枷刃上的魔氣,連曹莽自身通過鎖鏈灌入的凶戾罡氣與“刑律”威壓,竟然都開始不穩地晃動、被強行汲取!
“邪物!豈敢?!”
曹莽暴怒,眼中猩紅光芒暴漲!他猛地沉腰發力,刑枷刃本體發出一聲金屬摩擦的刺耳尖嘯,刃鋒上獠牙般的倒刺寒光閃爍,試圖強行切斷魔氣連接,收回鎖鏈!
就在這力量僵持、殘硯瘋狂汲取刑枷魔氣的混亂關頭——
“滾開!”
墨滄霄目眥欲裂,劇痛中爆發出絕境野獸般的嘶吼!他趁著曹莽被殘硯意外力量牽製的刹那,用盡僅存的力氣,狠狠舉起那塊與他血脈相連、此刻卻如同邪物般吸食魔氣的殘硯,不是砸向曹莽,而是猛地砸向連接在自己與鎖鏈之間的那一段洶湧魔流!
“砰!”
硯台底狠狠敲擊在凝實的罪孽魔氣之上!
嘩啦啦——!
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並非魔氣碎裂,而是承載魔氣傳遞的刑枷鎖鏈!
被殘硯巨力猛然敲擊處,那道由“禮法”篆文支撐、罪孽氣息凝聚的鎖鏈寸寸崩斷!
轟!
斷鏈的反噬之力猛地炸開!曹莽猝不及防,被驟然失去平衡的能量推得向後踉蹌一步!那崩斷的鎖鏈碎片裹挾著殘餘的魔氣和規則碎屑,如同被點燃的灰色冰屑,猛地炸開,一股腦地湧向……墨滄霄舉著的硯台!
仿佛貪食的巨獸張開了深淵巨口!
殘硯爆發出最後,也是最狂猛的一次震顫!硯身上剛剛亮起的那線烏光瞬間吞噬了炸開的魔氣碎屑!墨滄霄隻覺得最後一股如同熔煉了無數碎冰碴的極寒洪流猛地衝入手臂,順著那已經被硯體黑光暫時“馴化”的通道,凶蠻無比地直貫胸腹,最終狠狠砸進他早已瀕臨崩潰的意識海!
眼前徹底被無邊黑暗吞噬!
……
冰冷的、黏稠的黑暗。
四肢百骸的劇痛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無比的麻木。身體在飄蕩,卻又被無盡黏稠的黑暗包裹著,向下沉淪。
感知模糊不清,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虛無感,仿佛魂魄已被抽離,隻剩下一點微弱的意識殘燼,在這死寂冰冷的墨海中無助飄零。
就在這點意識也即將徹底熄滅之際——
嗤啦!
一道光!
一道極其微弱,卻又極其純粹、帶著撕開混沌力量的蒼青色光芒,驟然撕裂了墨滄霄眼前的無垠黑暗!
如同破開亙古長夜的第一縷晨曦。
光芒照亮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墨爻。
父親的身形在光芒中顯得格外高大、清晰,卻隻有背影。那曾支撐他直麵蒼天的脊梁挺拔如孤峰,仿佛承載著天地間所有的重量,也抵抗著所有傾塌而來的黑暗。
他手中並無刀劍,隻有一柄…尺。
一柄古樸厚重、木質紋理都清晰可辨的長尺。
蒼青色的光芒便是從那尺上發出。
此時,墨爻仿佛立於一座橫跨無盡的、不斷崩裂的無岸之淵上空!腳下是咆哮翻湧、欲吞噬一切的混沌亂流!頭頂是厚重如鉛、死死壓下的灰沉天幕!
墨爻並未回頭。他向前一步踏出,手中長尺如同開天巨劍,對著那片仿佛凝固了億萬年時光的灰色天穹,以一種決絕的、承載著無量悲憫與蒼茫怒火的姿態——
奮力揮出!
尺影過處!
無聲無息。
但那凝滯的灰色厚幕,竟如同被無形巨手撕裂的厚重絲帛,應聲向兩旁——豁然洞開!
一道龐大、清晰的裂痕橫貫天際!
裂痕之外,並非虛無,而是一片深邃浩渺、星光璀璨的…宇宙。
有光!
那星光清冷、遙遠,卻又帶著無窮的生機與希望,瞬間穿透裂痕,如同萬道神劍刺入這片絕望的黑暗深潭!
嗡——
手中的尺,在撕裂天幕完成這驚世偉力的瞬間,發出一聲悠遠的清鳴。墨滄霄最後模糊的視線,竭盡全力凝在父親手中尺身靠近尾端的地方——
那裏,似乎刻著幾個極其古拙、線條厚重如同山川凝固的小字。
他竭力想看清那是什麼,意識卻如同被那道裂開天幕傾瀉而入的光芒照散的塵埃,迅速模糊、飄零……
隻捕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量”字輪廓?
視野徹底被蒼青色光芒吞噬。
……
冰冷。
刺骨的冰冷混合著內髒撕裂的劇痛,再次凶猛地攥住了墨滄霄的神經。
他猛地從窒息般的黑暗幻覺中掙脫出來,劇烈嗆咳著,濃稠的黑血混合著冰冷的胃液從口中湧出。身體蜷縮在冰冷濕滑的石縫汙泥裏,每一寸骨頭都在哀嚎。
他掙紮著抬起頭。
入眼是一線灰蒙蒙的天空,那是狹窄岩縫之上漏下的微弱天光。還在暗河的邊緣通道裏。遠處溶洞方向,殺戮的慘呼和武器的碰撞聲已經變得模糊飄渺,取而代之的是典刑衛那冰冷有序的、地毯式搜索逼近的腳步聲和鎖甲摩擦聲。
剛才……是什麼?
父親的背影?撕天裂地的一尺?還有那柄……尺?
他劇烈喘息著,試圖抓住腦海中快速褪色的驚鴻一瞥。那撕開灰幕的畫麵如此震撼,那尺身的清鳴猶在耳邊,但具體細節,卻如同水中抓月,隻剩下一股蒼茫不屈的悲愴感深深烙印心頭。
就在這時。
懷中那塊沾染了血汙和汙泥的殘硯,傳來一絲細微的、冰冷的……悸動?
他下意識地將它從懷裏抽出來,想擦去汙泥看個究竟。
冰冷的觸感印入掌心。硯體依舊是那副粗糙黯淡的死寂模樣。隻有剛才在戰鬥中與魔氣、鎖鏈碰撞的地方,留下幾道新的、細密的劃痕。
等等……
墨滄霄的目光驟然凝固。
在硯台的最底部,緊貼著石胎核心位置的邊緣,一道之前從未有過的、纖細到如同發絲般的裂痕,靜靜地橫亙在那裏。
它如此細微,若非在如此近的距離凝視,若非剛剛經曆了那場瘋狂的吞噬與搏殺,幾乎會被忽略掉。
裂痕深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
灰。
一種不祥的、帶著曹莽刑枷刃特有寒毒與規則碎片氣息的……死寂的灰。
仿佛一個剛剛愈合,卻又沾染了劇毒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