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園篇  第三十七章伴你左右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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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市正熱,燈籠紅得發亮,行人腳步雜遝,到處歡歌載舞。
    白念灼與錯金並肩走在街頭,手中提著些油紙包著的小點心,偶爾品嚐幾口,便又被街邊的糖畫、香果鋪子吸了眼。
    一路上,白念灼東張西望,什麼都新鮮,什麼都好看,這可是通都城內看不到的熱鬧。
    錯金倒也隨她,隻低聲提醒一句:“別走遠了。”她便像是聽見了,
    走得慢些,卻也時而被流蘇傘下的糖人吸引,時而駐足在河岸一處烏蓬船前。
    那小攤主見她眉眼生動,便笑吟吟地遞上幾枚胭脂與香粉,聲稱“試了不收錢”。
    白念灼接過來試了,指腹在香粉上輕輕一抹,點在耳後。是一種清甜的香,像是丁香摻了艾草,沁得人心軟。
    她對鏡攏了攏發,見那香味不濃,倒也適合。
    錯金似有察覺,隻站在幾步之外,道:“喜歡,便買下吧,我來付錢。”
    “錢?居然帶錢了!”
    白念灼大吃一驚,不食人間煙火味的錯金居然有這人世間流通的貨幣,真是稀奇。
    “唐卡給了些許。放心……夠用。”
    有著這個保證,她也大膽起來,又被不遠處的小攤吸了魂去,一邊含著糖葫蘆,一邊與賣糖的老婆婆討價還價,叫得那“婆婆好心腸”五字纏綿軟糯。
    哄得旁人也都笑了,都忙半開玩笑讓老婆婆就依了她,佳節當慶,這小姑娘嘴甜是福氣,說不定你這小攤是招來個小財神、小福星。
    老婆婆也架不住白念灼一口一句“好婆婆”的叫,也忙挑了幾串又大又紅的糖葫蘆遞給她,打著趣道:
    “你這小姑娘,嘴甜的真抹了蜜,記得常來光顧啊。”
    白念灼笑盈盈得接下,直誇道:“祝老婆婆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錯金就在不遠處靜靜看著,他未曾想,她竟真有本事招財。
    隻一會兒,糖葫蘆攤前人頭攢動,剛才白念灼掀起的的一番圍觀,也吸引了不少人前來湊熱鬧,自是邊湊熱鬧,嘴裏也饞著糖葫蘆。
    “我這老婆子也算是撞上福星了。”老婆婆笑著對前來購買的客人說道。
    “錯金,唔……爾回來了”
    白念灼還含著一顆糖葫蘆,言語有點口齒不清,
    “你看那咬婆婆的攤子,好多人。”
    “歪打正著……另外,不用著急,吃完再說,免得噎著。”
    “明明是正打正著。”
    她快速得將嘴裏的糖葫蘆咬碎咽下,神神秘秘地從背後掏出一串雲雀狀的糖人畫,朝錯金笑道:
    “鐺鐺!是專門給你買的驚喜。”
    白念灼想著這一路上,他都沒一點遊園的心思,這麼多好看的好耍的,他真是不帶一點心動,不是瞪著些秀氣書生看,就是躲她稍微有點遠遠的。
    這叫什麼遊園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跟蹤別人。
    雖說他們確實有任務在先,好歹也得裝模作樣點,至少融入節慶啊,不然好容易被發現,也許回去還要被杜仲笑,這個間諜當得可真夠外行生疏。
    “放鬆點嘛,你看,多像你啊。”她拿著糖人對著錯金一頓比劃,說他的金翎像雲雀的小翅膀樣可愛,一頭流金發絲也和小雲雀的顏色相符合,這簡直就是錯金本金。
    這是,讓他自己……吃自己?
    “……嘖”他頓感無奈,此番遊園,對於唐卡而言,最重要的是維護秩序,可對於他來說,遊園還有更重要的事啊!
    “除此之外,還有沒有什麼新的見聞?”
    白念灼眼神飄忽,心裏直歎這都被發現了。
    當時隻在書攤上輕掃了一下,感覺可能是有關於錯金的身世緣由,本想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怎奈啊,天不遂人願。隻好吞吞吐吐從衣袖間拿出一話本——《五大明王之金剛夜叉明王尋愛記(上)》。
    這!這算什麼見聞,僅是書名就已是不堪入目。
    錯金一把將書沒收,粗略翻了幾下,什麼金鵬夜叉明王站在雲端高歌曼舞,甚至化作一位清麗脫俗,秀麗可人的絕色少年,隻願求得通都城內李氏孤女一瞥。
    再往後翻去,竟演變成,金鵬夜叉明王為討歡心夜夜笙歌,什麼露滴牡丹開,魚水得和諧……實在是汙言穢語!
    他尚且活了幾百年,即使淡出塵世已久,也能猜到,這就是所謂的人間歡喜事。
    汙濁!對於白念灼這樣的小姑娘,看得懂嗎?不對,是根本就不能看!
    或許是因他數百年來都未曾經事,也無意去想,他實在半句讀不下去,高聲叱道:“搬弄是非,實乃大不敬,總之……不許看!”
    白念灼不明所以,錯金反應為何如此劇烈,有些不以為然道:“為何?這裏麵有很多我未曾了解的你,比如金剛夜叉實乃祥瑞之獸,卻因其心思純潔,心念大善……”
    她頓了頓,看向錯金,見他沒什麼太大反應,繼續說了下去:“一出生便被天道奴役,命他同無數龍性戰鬥,無論勝利,隻得到些許腐肉,就著冰雪而食,這一階段幾乎貫徹其整個生長期,導致他長的不是很高,化形也隻能化作少年姿態。”
    “……”錯金仍舊無太大反應。
    “那個,我隻是有點好奇,本意是想看看書中寫的是否屬實,如若不實,我定首當其衝幫你給滅了這胡掐的作者,竟敢把威風凜凜,大名鼎鼎的金剛夜叉明王說得這般弱小可憐。”
    白念灼見他適才有些反應激烈,這會反倒是平靜的如水,有些擔憂,隻好先應下:“若你不喜歡,我不看便是。”
    又擺手,聳了聳肩,“隻是一本話本子,虛實有待考究,就像這裏麵寫的,六道輪回裏哪來的天道?”
    見氣氛有些嚴肅,白念灼便掏出先前雲雀狀糖人畫試圖安撫這隻炸毛的小金鵬,“喏,快吃吧,很甜的。”
    反應過來的錯金尷尬接下糖人,他剛才確有些過激,歎了口氣,隨即調整好語氣,淡淡開口道:“……我並非瑞獸,亦談不上善良。殺戮是身為金剛夜叉的本能……”
    白念灼發覺錯金拿著糖人的一柄木棍,大拇指和食指夾著木棍頻繁地轉動,料想他定是不願透露,若真是有這痛苦難堪的過往,那便讓它的痕跡隨時間衝淡。
    她輕咳一聲,道:“好了,不用解釋啦,糖人再不吃就化啦。”
    “好。”
    他將糖人掰成兩瓣,將大的那塊遞給白念灼。
    “我對人間食味無感。”
    他淡聲道,目光投向遠方街市燈火,“這份心意,受領了。”
    也罷,本就是殊途同歸,他也不想讓白念灼知曉這些與她今後無關之事,牽扯過深,如今力量尚未恢複,他不敢保證其安危。
    白念灼眨了眨眼,忽然覺得這糖人似也有些沉重。她想說點什麼,卻見錯金忽地斂了眸光,聲音低得幾不可聞:“此番,可有什麼入眼的男子?”
    此話一出,他便心生悔意,唐突發問女子的喜好,擅自決定她的歸屬,未免有些失禮和逾矩。
    何況,他似乎從未與白念灼好好淡論這樁糊塗的婚事,半強迫地去嫁死人衝喜,又稀裏糊塗卷入明王間的契約……偏偏她還如此……天真?
    竟未覺此行艱險,前方的水深火熱,連他也不敢保證什麼……雖說白念灼曾信誓旦旦地說她想學法術,也有大義的善去幫助人世間……她曾說: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我不會走的。”
    字字句句振聾發聵,在錯金看來,隻不過一時的衝動與玩笑罷了,雖說當時確為之震撼。
    他暗自歎息,明明已經準備,在決定與失敗前,做好冰封內心的猶豫。
    真不像話……亦或是,真不像之前的他。
    白念灼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就算他再怎麼遠離塵世,也能感受到,她如同滅不盡的微光,放眼望去,
    蓬勃的生命,不屈的希望。
    “呃……我是說……”他吞吞吐吐,話都說的不利索。
    “錯金……你……是在趕我走?”她難得不禮貌地先打斷他。
    白念灼早有預感,卻仍不願承認。
    他為何無端贈她衣裳?為何願同她出遊,反複避讓、不言情意?此刻想來,不過是將她妝點如花,引得旁人投來目光,好將她輕輕一推,送至他口中所謂的“良配”身邊。
    送她衣裳,是為了讓她打扮得光鮮些,好在人群中討得誰的歡心?還是是..把她當成個花枝招展的物件,任人挑揀?
    她不敢再亂想了。眼角已然有些微紅,嘴角輕顫,眼眶也噙著淚:
    “還是……也和家主家母一樣,把我當個能用便用的工具?”
    他怔住,卻未回應,指節一瞬間用力過重,糖人木棍幾乎在掌心折斷。
    錯金想解釋,嗓子卻像被什麼堵住。
    他不是那個意思。
    凡人的情感,難以琢磨,但要是再不說點什麼,想必白念灼是快哭了。
    他低聲開口,語氣卻透著一種壓抑已久的疲憊與清冷:
    “相濡以沫,歲歲與共……這些事,我做不到,也給不起。”
    他的聲音低如暮鼓,幾乎是自語。
    “凡人的情感,我……素來不通,很多時候,難以理解。”
    他無法虧欠這等情誼,也無法償還,以殘破之身妄求燦爛的未來,這本就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風起。
    錯金垂眸立於風中,衣袂微動,眉目之間一片沉寂。他不看她,不敢看她,
    “若是感到不悅,盡管**。”
    風吹起他衣角,白念灼的眼淚卻沒有再落。
    她抬起頭,深吸一口氣,眼中泛著霧氣,卻一點點冷卻下來。那雙眼,本柔軟似水,此刻卻仿佛披上了一層霜雪:冷靜,堅定,帶著某種不容動搖的執拗。
    “你總覺得凡人太過弱小,想獨自承擔,你以為我會因為你救過我幾次,便不知輕重,不分是非,非要與你並肩不可?”
    她聲音微微啞著,卻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可你錯了,錯得太離譜。”
    “我白念灼雖出身微末,命裏蹉跎,也從不肯苟活。若隻為還恩,早該在勝寒殿就離開了,若隻因你守護,我也早該遠遠避開,不拖你半分。”
    “之所以留在你身側,之所以願與你訂下契約,隨你找四霽、破陣、鬥魔,不是你逼我,更不是旁人憐我。”
    她向前一步,眼神熾烈:“是我自己選的路。”
    “你不必背負我,不必對我有愧,我並不脆弱,路有很多種,我並非適合嫁作人婦、安於一隅的女子。”
    “我不願一生困在雞鳴狗盜的日子裏,不願被哪家公子買走做妾做寵。”
    “不是為了你一個人,也不是為了什麼恩情,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心中有未竟之願,有未了之誌。”
    這一席話說完,白念灼隻覺胸口一鬆,像是壓了許久的心事終於脫口而出。
    她站在他麵前,身形纖瘦,卻挺得筆直。
    錯金怔在原地。
    他望著眼前女子,那不是他所想的那個會在月下笑著問他“糖人甜不甜”的姑娘。她身上帶著火,有光,白念灼白念灼而燃,他忽覺胸口隱隱被什麼燙了一下。
    風止了。
    長街寂靜無聲,仿佛天地也在等他回應。
    “……抱歉,我不該攔你。”
    “若你有這份決心,不管長夜漫漫,我將會伴你左右,直至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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