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極暗，陰冷如冰窖，鎖鏈鐵鏽浸著血跡，幽閉潮濕處時有水滴落下，滴答滴答更顯得無人的僻靜與恐怖。
    柳暗明被推入牢中，重重一撞，幾乎跌倒。他強撐著身子站穩，卻在抬頭的一瞬，眼神顫了一下。
    她在。
    昏黃的燭光裏，桂魚兒抱膝坐在角落，素衣染血，唇色發白，眼底盡是驚懼與疲倦，她就這麼被半路擄掠，失蹤至此。
    她也抬頭看他。
    四目相接。
    桂魚兒眸光一頓，先是怔忡，隨即一瞬，整個人幾乎顫著朝他撲來，卻又在近前驟然收住。
    “你……”
    她喃喃，眸中滿是遲疑與不可置信，“……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她認出他來。
    柳暗明卻未答話，他不敢……
    六尾狐身，黃白相間的絨毛已經被鮮血和泥濘汙穢染汙，三角耳微顫，尾巴卻靜靜拖在地上。
    他更不敢靠近，隻以半人半狐的姿態，緩緩蹲下，眼中是無法掩飾的悲慟與歉意。
    “嫋嫋。”
    他低聲道，語氣裏帶了從未有過的顫抖，“對不起……我騙了你。”
    桂魚兒目光發直，像是從夢中恍然跌落，喃喃道：“你不是人……你是……妖？”
    柳暗明喉頭微哽，強忍住想要低頭躲避的衝動，極緩地頷首，聲音沙啞卻堅定：
    “我本是狐妖，六尾之身，當年僥幸逃出祈福洞，隱姓埋名，得你垂憐，原想……一生不言。”
    “你可還記得那年的雨夜，我拖著半殘的身體，倒在蘆葦叢裏，鮮血引來孤狼和禿鷲，暗裏也全是等著我死的羅刹餓鬼，我真的以為我要死了，才出虎穴，又入龍潭。”
    他呼吸微滯，抬高一絲絲音：“可你來了，你比死神先一步到來，喂我喝水，給我上藥，包紮傷口。我想報答你，用我認為對的方式。”
    桂魚兒怔怔地看著他，眼底晦澀不明。
    “那你……是不是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柳暗明猛地搖頭，幾近哀求：“不！我從不曾騙你情意，暗明發誓，我這條命，從你把我救起時，便早已許給你了。”
    桂魚兒咬了咬唇，眉心緊蹙，像是在努力思索，又像是在竭力抵禦情感的洪流，她低聲問道：
    “那封信呢？勒索信……是不是你寫的？”
    柳暗明一愣，眼神微變：“什麼信？”
    桂魚兒喃喃道：“前幾日我們不是才約定一同遊園，等我準備出門，卻在門縫下發現一封信，信中寫著，我們之間的戀情被父親發現，你被抓去關在祈福洞裏，遭受毒打，逼迫不承認我們的戀情。”
    她望著他，眼中泛著淚意，“我本不信，可我怕……我怕你出事……便來了。”
    可她壓根不知道祈福洞在哪，四處打聽下，竟半路被拐至此。
    桂魚兒忽然露出笑顏：“我出門時，隻跟母親說是見你，她知你人品好，定是放心，我又從小有些頑劣，常常兩三天不見人影，眼下就算失蹤個幾天，恐怕也沒人來尋。”
    “可你來了，三哥，你來找我了。”
    “我不怕你，不管是人還是妖。
    她對著他的眼，喜悅得像是在享受遊園的樂趣，全然不知此刻的處境。
    原來如此。
    柳暗明心中霎時明了，原來，她從頭到尾都未……有所謂的害怕，是自己……他自己
    “嫋嫋……”他近乎低泣，伸爪去觸她的發絲，卻在半空頓住，不敢碰她。
    “你真的很好，是我……是我把你連累了。”他低語道，“那封信，果然是司徒蘭等人設的局……為了引我出麵。”
    “可我錯了。”
    “我以為躲在世間，便可換一生安寧。以為隱了身世，便能與你朝夕同伴。可命運偏不饒我，昔日的孽債，終究還要償還。”
    柳暗明苦笑一聲，那聲音像是破碎的玉石，細碎入骨。
    “你……怕我麼？”
    桂魚兒沒答。
    許久，她才低低開口：“原來，那隻小狐狸竟是你呀，我隻是沒想到，你竟是妖。”

    作者閑話：

    魚兒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