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高處殿宇之內，恢弘肅穆，殿門正上方赫然鐫刻著“勝寒”二字，鐵畫銀鉤，筆力遒勁，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殿內帷幔低垂，燭光搖曳，映照得四周壁畫隱隱浮動，仿佛訴說著舊日的輝煌。
    勝寒殿中，唐卡與小黑正爭執不休，話語交鋒間，氣氛凝重得似乎能滴出水來。司徒清站在兩人之間，眉頭緊皺，額上沁出薄汗，眼神遊移，頗有左右為難之感。
    小黑負手而立，冷冷哼道：“不可！樂屬遠沒有你想象中安定。”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如鐵砧重擊，字字千鈞。
    “這件事，無論你說多少遍，我都不會同意。樂屬需要明王的統治，最重要的是，它需要你的統治！小紅……不——唐卡大人。”
    唐卡聞言，眼底隱隱掠過一抹冷意。
    小黑卻不為所動，繼續道：“樂屬是我們一手建立的，百姓賴以生存的秩序，是我們共同鑄造的。我雖已脫離朝堂，但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繁榮，每一處井然，皆是我們昔日努力的見證。農戶種植，五穀豐登；商賈經營，門庭若市；大梵寺內香火鼎盛……他們拜的，不是五穀財神，也不是商賈護佑之神，而是他們心中理智與忍耐的象征——中央不動明王。是你！”
    “放肆！”
    唐卡冷聲斥道，眉目間已染上怒意。她聽了許久，本不欲計較，可小黑卻一再翻出前塵舊事，將一切功績歸於她身上，仿佛當年的努力與犧牲，皆成了她一人的獨奏。
    她不需要這些虛偽的頌揚。
    他們二人，一文一武，相輔相成。她擅武，在外抵禦侵襲，護國安疆；他擅文，於內修政安民，重建秩序。自呼黎之亂以來，為了更好地鞏固政權，本是一體的他們雌雄分道，各司其職。她成了世人畏懼的小紅，他成了穩重冷靜的小黑。然而，正因武力值過高，她漸漸被孤立，成為眾人敬而遠之的存在。
    她曾說過：“國家安定就好。”
    可小黑分明看見，她每次上街巡察，總有孩童因驚懼她的存在而泣不成聲。那些幼小的身影，剛剛從戰亂的陰霾中掙脫，看到常年披甲執戈的武將，怎能不心生恐懼？
    他勸她多笑一笑，笑容能夠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孩童們總是更親近他，不僅僅因為他有著文人風骨的麵貌，更因他的笑容中帶著寬厚與溫和。對待孩童，他總是有極大的耐心。
    可她不懂，亦或是不願懂。
    笑，會使人放鬆警惕，令敵人有機可乘。發自內心的笑，意味著對某種事物的喜愛，而喜歡的東西便要藏起來。藏起一切可能暴露破綻的情緒，才能真正護住樂屬，真正守護這片江山。
    身為武將，她不該被非議，她隻是履行自己的職責。
    為了改變這一點，小黑嚐試了無數次改革，設立武式與文式學製，逐步提升武人的地位。同時，他將權力慢慢交予司徒氏一族，並無數脫穎而出的學子入大梵寺學習，培養國之棟梁。試圖讓她卸下部分重擔。
    他也於無形中，將唐卡的名號毫無保留地讓給小紅。
    可如今，麵對他的勸說，她依舊倔強如昔，不肯妥協。
    殿內燭火跳躍，映照著兩人各異的神色，局勢難分勝負……
    “你變了許多。”
    唐卡微微歎息，眸光深沉，終究還是選擇了退讓。
    “你以前更加沉穩，行事也不會如此冒失。”她頓了頓，語氣略帶無奈，“總是會瞞著我。”
    小黑張了張嘴，卻終究未能吐出半個字。他無法解釋這微妙的變數，也不知如何回答這句低聲的指責。時間匆匆流轉，連當初那個總是繃著臉、不愛笑的小紅，如今竟也變得愈發像世人心中的唐卡——愛笑、親和，卻又拿捏得恰到好處，事情處理也是利落果斷。
    有些事，不必過問，藏在心底，或許才是對彼此最好的答案。
    二人靜靜對視，眼底流轉著千言萬語，可此刻，卻終究道不清、說不明。
    一旁的司徒清見氣氛愈發凝滯，暗自捏了把冷汗，悄悄往後挪了半步，試圖溜之大吉。
    此次前來，司徒清原本隻是為了稟報遊園會與科舉日程相衝之事，哪知竟撞上這般微妙的局麵。
    誰知剛踏出半步，就被一道清冷的聲音喚住——
    “站住。”
    小黑沉著臉，目光牢牢鎖定住他。
    司徒清腳步一僵，幹笑兩聲，心道躲不過去了。
    “我們的事已經談完，進去吧。”小黑不等她再作掙紮，便丟下這句話，腳步匆匆地離開。
    司徒清無奈，隻得硬著頭皮上前，輕咳一聲，正色道：“遊園會在即，而科考乃是國之根本，唐卡大人，以您之見，孰先孰後？”
    唐卡眉頭微蹙：“怎麼會相撞？”
    原定的殿試日子，本已安排妥當，奈何近日大批學子患上了夢遊癡症，無法正常應考。雖聽聞盧中寺幼童神醫似乎研製出解藥，學子服下也皆有所轉。
    父親大人他與大梵寺現任宗主，玄空、玄妙二位商議後，皆認為可將科考延期至遊園會之後，如此既可讓學子充分休養，又能確保遊園會熱鬧非凡。
    隻是最終決策，仍需明王定奪。
    “大梵寺那兩小兒……就按你們說的辦吧。”
    唐卡似有些疲倦，揮了揮手，示意司徒清速速去安排，而他自己則轉身往殿外走去。
    待殿門合攏，司徒清方才鬆了口氣，低聲嘀咕：“總算過去了……”
    然而，殿外夜風微涼，唐卡立於高台，俯瞰整座都城，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極長。她靜靜站著，仿佛與這座都城融為一體。
    良久，她才低聲喃喃：“又是因為我嗎？小黑……你到底，還瞞著我多少？”
    風過衣襟，吹不散她未盡的歎息。

    作者閑話：

    哇，紅黑的宿命感，這難道是要be？
    不可能！因為作者隻愛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