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壽筵設席,命喪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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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忘仙樓外霧氣未散,街巷人聲才初起。
院中水缸映出一輪虛月,微風拂過,波光蕩漾如夢初醒。眾人陸續起身整備,樓中香火未滅,一縷檀香順著廊梁嫋嫋升起,仿佛仍在挽留昨夜的餘溫。
林逐雲早已起身,站在廊下負劍遠望。譚城街角傳來商販吆喝聲,炊煙自瓦簷升起,城南的方向,已可隱隱見到幾重蒼山疊翠。
院中響起破子的拳風之聲,氣勁沉實,如石鼓擂胸。瘋子則坐在廊下,手中握著一根幹樹枝,在地磚上畫著不成形的圈,嘴裏喃喃低語:“今日風靜……不是個殺人的日子。”
靜子拎著水壺出來,側頭看了瘋子一眼:“你昨夜夢到什麼了?”
瘋子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而笑道:“夢到有人爬山,爬得滿頭血……可還沒上去。”
“那可能是你自己。”靜子轉身進屋,語氣不鹹不淡。
童真人剛打著哈欠出來,嘴裏叼著一根糖葫蘆:“別一大早就說這種話,小孩聽了晚上不敢睡覺。”
屋內木門輕響,莫玄微著素衣緩步而出,她抬眸看了一眼林逐雲,淡聲道:“昨夜沒練劍?”
林逐雲點頭:“心靜不下來,便不強求。”
“很好。”她語氣不重,卻透出幾分意味不明的讚許。
另一扇房門也隨之開啟,獨孤休負手而出,一身白衣勝雪,氣息內斂如初。雖未佩劍,但其目光所及,便如寒鋒在野,令院中一瞬寂然。
就在這時,樓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一名天道盟弟子快步而至,拱手稟道:
“諸位前輩,前路探明,再走半日即可抵達歸棋山山腳。”
靜子首先係好行囊,折扇輕叩掌心,轉頭對莫玄微一拱手:“玄微姑娘,獨孤盟主,我們三人先登山,為師門接引諸位前輩。”
破子沉聲道:“掌門有令,不可怠慢諸派貴客。我們三人當先一步,歸山打點。”
瘋子晃著腦袋,指著林逐雲笑嘻嘻地說:“你慢點走——我們會在山上等你,看看你是走得快,還是想得快。”
林逐雲聞言一笑,未語,隻朝三人微一點頭。獨孤休微頷首,目光如雪落簷前,淡淡應了一聲:“去吧。”莫玄微站在一旁,未說話,隻以眼神目送三人出門。
三人離去後,院中稍顯空落。
待幾人略作整備,便入內早膳。飯菜清淡,米粥配醬菜,熱氣升騰,倒也暖胃舒心。
膳畢,林逐雲背起長劍,獨孤休率先起身,輕道:“走吧。”
童真人拍了拍肚子,咂嘴道:“這下路上不怕餓死了。”
一行人踏出忘仙樓,沿南道緩行,朝歸棋山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山勢漸緩,林木疏朗,天光透進枝葉,灑在石道上斑駁搖曳。
歸棋山的輪廓,終於清晰地浮現在眾人眼前。
那是一道不高卻極寬的山脊,自山腳徐徐展開,翠色如洗。石階自林間盤旋而上,層層而建,並無奇巧機關,也無顯赫氣勢,卻有一種歲月沉穩之感,仿佛靜靜守在這片江湖的一隅,從不喧嘩。
山腳一側,有清溪流過,溪畔老鬆數株,枝幹蒼勁。道邊立著一塊石碑,碑上“歸棋山”三字,筆力端正,氣息悠遠。
童真人見狀笑道:“還真是樸素得過頭了,連個門檻都沒有。”
正在此時,林道轉角處,一行僧人緩步而來。為首者步履穩重,麵容剛正,是少林戒律堂首座慧遠大師。
獨孤休認出其人,略一抱拳:“慧遠大師。”
慧遠頷首還禮,合掌道:“諸位也是來賀壽的?看來今日山中當是熱鬧。”
慧遠目光一轉,落在莫玄微身上,微微點頭:“玄機山莊陣聖也來了,沈居士果真麵廣。”
童真人咂嘴道:“這麼多人上山,該不會真是辦席不夠吧?”
慧遠聞言輕笑:“歸棋山素來淡泊,雖不鋪張,卻不失禮。童施主放心,齋飯自有你一份。”
童真人翻了個白眼:“最好別隻有齋飯。”
眾人輕笑幾聲,隨即與少林一行並肩而行,沿石階徐徐登山。
臨近山門正前方,三道人影並肩而立,正是早先先行上山的靜子、破子與瘋子。
靜子執扇在手,神色平靜,目光一掃,已望見眾人到來,便微笑啟步,迎了上來。
“幾位前輩一路辛苦,師父已在殿中等候。”
林逐雲剛要行禮,話音未落,人群旁忽有勁風破空。
一道瘦高身影從山門側影中躍出,手中一根長棍橫掃而來,帶起一聲低鳴,直逼林逐雲胸口。
“江湖上傳你斬了血影門的人,還滅了黑雪寨?我就試試你,是不是紙老虎。”
棍影雖快,卻不帶殺氣。
林逐雲略一側身,手掌貼上棍身一推一帶,便將攻勢卸了個幹淨。
來人落地,收棍而立,神情灑脫,笑道:“果然不是虛名。”
林逐雲沉穩還禮:“多謝指教。”
這時靜子快步走出,麵上雖還維持著鎮定,語氣卻略帶無奈:“這是我師兄動子,他就喜歡胡鬧,各位莫怪。”
童真人這時才慢悠悠走上前,嘴裏還叼著糖葫蘆,一邊嘖嘖感歎,一邊搖頭笑道:
“果然,人如其名。動子嘛……天生愛動,見誰都想動一動。”
獨孤休合掌一禮:“少年氣盛,無妨。”
動子卻毫不在意,拎著棍笑道:“我若不動,師父還以為我病了。”
瘋子則蹲在階邊石上,自顧自地嘀咕:“他不動,我們就不叫五子了。”
靜子掩扇輕咳一聲,重新做請:“師父在殿中等候,請各位隨我入山。”
四子在前引路,眾人拾階而上,穿過鬆林石道,歸棋山主殿赫然在望。
殿宇不高卻極寬,屋簷沉穩,柱雕古樸,簷下銅鈴隨風作響。殿門半掩,香煙繚繞。
靜子在門前駐足,略一肅容:“請入。”
眾人入殿,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正堂之上,一方素木棋案。案後,一位白衣老人正靜坐其後,眉目清朗,氣息深藏不露,正是歸棋山掌門——棋聖沈忘塵。
他一手輕托棋子,似未抬頭,卻已語出如風:
“獨孤兄,玄微,慧遠……來了。”
眾人微怔,隨即拱手見禮。
獨孤休抱拳:“沈兄多年不見,風采不減。”
莫玄微輕聲道:“見過沈前輩。”
殿中賓客已有三方——
左首青衣之人,正是清風山掌門葉問鬆,麵容俊朗,氣質淡遠,聞聲起身拱手:“沈掌門,今日登門恭賀。”
中座銀須老者,持拂而坐,是聽雪門長老秋垂鶴,目光微闔,似睡非睡,聲音卻清:“歸山依舊,棋局未老,老夫今日不為賀壽,隻為看人。”
右側,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漢大笑而起,正是龍騰鏢局鏢頭馬震霄,雙手抱拳:“沈前輩一句話,馬某就是拚了鏢局,也得來敬一杯。”
氣氛在沉靜中流動,既不壓人,也不寒場,恰如山中老風,緩緩吹入廳堂之中。
此刻堂中,劍聖獨孤休、陣聖莫玄微皆已入座,正堂之上,棋聖沈忘塵靜坐如山。
三聖齊聚,百年難遇。
今日不談江湖,不設棋局,隻為歸山賀壽。
這時,一道懶洋洋的聲音打破靜默——
“咳……我們千裏迢迢來賀壽,”童真人舉著手中糖葫蘆,一本正經地開口,“到底有什麼好吃的?”
眾人一怔。
馬震霄“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連葉忘塵都輕輕一歎,低聲道:“童真人,果然童心未泯。”
靜子掩扇低笑:“師父早料到您要問這個,廚房今早就多備了三道甜口的。”
童真人頓時來了精神:“要叫你廚房準備多一點,今日我要吃到飽!”
瘋子在一旁嘀咕:“你不是隻吃糖葫蘆嗎?”
童真人理直氣壯地說:“那是因為別的沒那麼好吃。”
沈忘塵終於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淡淡道:“糖葫蘆吃多了,也該換換味口了。”
殿中氣氛隨之一鬆,笑聲隱隱,莊中有趣,禮中藏情。
沈忘塵放下指間棋子,目光在眾人間一一掃過,語氣平和道:“路遠山高,諸位遠來辛苦,歸棋山薄設,不敢怠慢。”
他輕抬一指,吩咐道:“靜子,動子,你二人安排眾位前輩暫歇。破子、瘋子,你們去巡視廚房,今晚壽宴別出錯。”
“今夜申時設宴,於棋山西院聽鬆台設席。”
靜子領命:“是。”
瘋子笑道:“那我先去廚房盯著。”
沈忘塵似未聽見,隻淡淡道:“記得先洗手。”
童真人在旁咂舌:“你們歸棋山講究真多……不過”聽鬆台”這名字,倒是有點意思。”
莫玄微語氣平淡:“坐西朝東,夜聽風鬆,清酒三碗,老鬆幾枝,正好。”
吩咐完眾人安排落座後,沈忘塵忽又輕聲開口,語氣不重,卻清晰傳入殿中每一人耳中:
“對了——”
“有人去把棄子找來。”
他看也不看眾弟子,隻抬手落下一子,淡淡道:“別又一頭紮在棋院裏不出來,山中來了許多貴客,今夜設宴,他身為弟子,不可失了禮數。”
在旁的弟子微一點頭:“弟子明白。”
動子撇撇嘴,小聲嘀咕:“又要請他出來一次……”
瘋子卻忽然抬頭:“他若真聽不見,那才說明他早就聽見了。”
童真人笑了:“你們師弟不是不近人情,他隻是不近人聲。”
沈忘塵未置一詞,隻將棋盤上最後一子緩緩放下,落子無聲,卻如山林中的風,轉瞬便已遠去。
就在壽辰前的半個時辰,歸棋山西院突起異動。
一名弟子奔入前院,麵色煞白,幾近失聲:“馬……馬鏢頭倒斃在房中了!”
眾人聞言大驚,隨即趕往西院。
房門半掩,室內茶水尚溫,酒壺未幹,桌椅無亂,窗門緊閉,唯有榻上躺著的馬震霄,仰身而臥,麵色如常,眉心平展,竟毫無掙紮痕跡,宛如熟睡。
一名歸棋山弟子探脈後神情大變:“……已無氣息。”
這場原本為壽而設的宴,注定再無太平。
歸棋山壽宴,將起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