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觀河將至,往事如煙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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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黃茅村炊煙尚未盡散,眾人已於村口集結完畢。
    林逐雲最先到場,向眾人拱手問候:“諸位,昨夜可休息得還好?”
    靜子展開紙扇,輕輕一笑:“比起山中露宿,已是難得安穩。”
    破子負手而立,點頭道:“能用熱水洗臉,算是享福。”
    瘋子打著嗬欠,一邊揉眼一邊嘀咕:“夢見跟條狗下棋,它還贏我……不服。”
    童真人這時晃悠悠地走來,含糊道:“我倒是睡沉了,可夢裏那串糖葫蘆,剛咬一口就醒了,虧得慌。”
    莫玄微最後出現,仍是一襲素衣,神色淡然,隻是略點了點頭,便站到了隊伍前方。
    不久,獨孤休從村中老屋緩步而出,目光掃過眾人,聲音如常平靜:“出發吧。”
    眾人依次整束行裝,向村民辭別後,沿西北山道緩緩啟程。
    走了一段路,前頭一名天道盟弟子忽然回身低聲道:“盟主報告,再行二十裏便是觀河城。”
    靜子輕搖紙扇,語帶閑意:“那可是南嶺以北的第一大城,商旅雲集,江湖人紮堆歇腳之地。我們若腳程順些,傍晚前就能入城。”
    童真人在後頭伸了個懶腰:“我記得那城裏有家小酒館,鹹魚炒飯做得絕……唉,不知道還在不在。”
    瘋子亦在一旁喃喃:“城下有河,河上有橋,橋頭有人笑……”
    眾人聽得半懂不懂,正欲打趣,忽見走在最前方的獨孤休腳步微微一頓。
    他原本凝定如鬆的背影,在那一瞬,竟微微一晃。
    林逐雲隨行在側,立刻察覺異樣,低聲喚道:“師父?”
    獨孤休未即回應,隻是望向遠方天光交彙之處,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觀河城。”
    這三個字說得極輕,仿佛隻是在與自己對話。
    良久,他才轉身看向眾人,語氣又恢複平淡:“入城之後,不必張揚,隨我行事。”
    林逐雲低頭沉思,腦中卻不由浮現起在天道盟出發那天,獨孤休聽聞“觀河城”時,那極輕微卻真切的凝滯神情。
    如今再次提及,師尊又露出同樣的沉默。
    他隱隱感覺,這一城——或許不隻是旅途上的歇腳之地那麼簡單。
    眾人一路前行,不知不覺已過了大半日。
    山道起伏,草木漸密,前方鬆林之間隱見一片空地,林中泉水潺潺,平石錯落,正是難得一處歇腳之所。
    童真人第一個歡呼出聲:“哎喲,終於有塊能坐的石頭了,老腿要斷了!”
    眾人相視一笑,紛紛落座。瘋子蹲在泉邊洗手,破子靜靜閉目調息,靜子倚樹而立,輕搖紙扇。莫玄微坐在林側低聲理氣,一切安寧有序。
    林逐雲正打算打坐調息,忽聽獨孤休的聲音自他身旁傳來,語氣平淡卻帶著幾分低沉的舊意:
    “逐雲。”
    “你可知,我與你父,是在觀河城外一處破廟初識。”
    林逐雲一愣,緩緩轉頭,眾人也不約而同安靜下來,目光望向那位久居高位、寡言寡語的劍道宗師。
    而獨孤休,望著北方未盡山影,緩緩道出那段塵封的往事。
    獨孤休立於林間,眸光投向漸沉的天色,緩緩道:
    “我與你爹相識,還得從二十年前說起。那時我初執天道盟令,獨自查訪神兵蹤跡,路過觀河城一帶。”
    “彼時,霜飲尚未歸宗,流落江湖,引得各派為之廝殺,血雨腥風。諸門尋跡多年,皆無所獲。我便一路北行,探查流言,傍晚時分,途經一座荒廟,正欲歇腳。”
    他微頓片刻,語聲低沉,像是翻出一段早被塵封的舊事:
    “忽聽廟中殺意衝天,刀光如電。我當即入內。”
    廟中塵光斑駁,血氣未散,隻見五女圍攻一人。那人渾身是傷,仍執劍而立,擋在一對母女身前,雙眸如磐石般冷定。
    “那人,正是林逍”
    林逐雲聞言,心頭微震,默然不語。
    獨孤休緩緩道來,語氣平靜,卻自帶寒意:
    “那五人刀法狠辣,氣息陰寒,一看便知是墮月宮中人,所使的,正是她們的”血影刀”。”
    “我未多言,拔劍而入。她們厲喝:”此為墮月宮之事,外人少管!””
    他轉眸望向林逐雲,目光如霜:
    “我隻回了一句——”我是天道盟的,還管不著了嗎?””
    “話未落,我已出劍。”
    語聲淡如清風,落入耳中卻如驚雷震響。
    “當時我雖未攜霜飲,但劍意既成,殺機自生。我一劍出鞘,劍氣如山,一瞬間便震裂廟梁,氣勁橫掃。”
    “她們連我招式都未看清,已死四人,餘下一人肩胛中劍,抱頭鼠竄,逃之夭夭。”
    林逐雲屏息聆聽,隻覺胸中激蕩難平。
    獨孤休緩緩續道:
    “那母女哭著謝我們,說隻是路過被盯上,孩子才七八歲,被說成”骨格清奇”,要帶去墮月宮修煉。你爹路見不平,不問後果,便出手阻止。”
    “我素來不喜多管閑事,但那一刻,看著他渾身是血,卻始終護在人前,我忽然明白——這才是真正的練武之人。”
    “我問他練的是什麼功法,他說是偶得的一卷殘訣,喚作《傲骨訣》。”不過靠這點傲骨勁,也得試著救人。””
    “我心中大為欽佩,便出手為他止血舒脈。他雖傷重,卻心誌如鐵,強忍不言。我察他氣血運行奇異,已與那門心法暗合。”
    “事後我問他,為何身陷險地還要相救。他擦著血,說:”隻靠一身傲骨勁,便想救人。””
    “那一刻,我便知,此人雖無門無派,亦是真英雄。”
    他說到此處,語氣緩了幾分,像是憶起舊友的模樣,眼中掠過一抹淡淡笑意:
    獨孤休輕輕一歎,語聲低沉:“那一夜,我並未表明身份,隻說我姓獨孤,行劍道之路。他盯了我一眼,說:”獨孤?你劍意沉斂,不像尋常劍客。””
    “我笑著說:江湖路遠,像你這般傲骨之人,不該孤身走這一程。”
    “他也笑,說:”若不嫌棄,我願與君結為兄弟。””
    “於是我開口,說願與他同行幾日,一來替他療傷,二來也正好借他眼力與膽識,同行北探。我告訴他,我正在尋一物——霜飲。”
    林逐雲聽至此處,不禁微微揚眉。
    “你爹當時也怔了一瞬,問我:”霜飲神兵已失落多年,蹤跡杳然,你要怎麼找?””
    “我答他——我的劍法已至巔峰,已無再可求者。但近年練劍時,常覺心意牽引,如有劍氣遙應,每當麵朝北方,劍意尤烈。”
    “我心知,那霜飲,必在北方。”
    “你爹聽後默然片刻,道:”原來劍若練至極處,竟能與神兵遙感。”我點頭,說:”那不隻是兵器,更像是……一部分的劍道。””
    “他聽完後,沒再多問,隻道:”那便一起走走,看你這劍意,能帶我們走到哪兒。””
    “於是我們結伴北行,不為名利,隻為追那一劍的真意,也為將霜飲歸於正道。”
    獨孤休說到此處,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語調也隨之緩和:“話說得久了……時間也不早了。往事如煙,改日再與你們細說。”
    他轉身望向山道盡頭:“觀河城就在前方,若天黑前能抵達,便可歇上一宿。”
    靜子輕展紙扇,若有所思:“原來林前輩竟與墮月宮有這等舊怨。”
    童真人晃了晃手裏的糖葫蘆,忽然笑道:“嘖嘖,沒想到你爹那時就這麼倔。換成我啊,見著墮月宮的人,八成掉頭就走了。”
    破子緩緩點頭,語聲低沉:“能在那種局麵下,還護得住無辜母女,已不是常人所能。換作我,不知是否有那份魄力。”
    瘋子突然笑了笑,眼神飄忽地盯著地麵,低聲呢喃:“”隻靠一身傲骨勁,也得試著救人”……這句話,不賴,我喜歡。”
    他說著抬起頭,神色忽然變得清明,目光灼灼地盯向林逐雲:“那你呢?現在有沒有這股”傲骨勁”?”
    林逐雲略一沉吟,緩緩答道:“我不知我有沒有……但若真遇上那樣的事,我不會退。”
    莫玄微淡淡開口:“你爹當年能遇上獨孤叔叔,是他的福氣。”
    林逐雲低聲應道:“不,能成為他的兒子,才是我的幸運。”
    眾人默然。
    不遠處,夕陽正緩緩下沉,晚風穿林而過,吹動眾人衣袍獵獵作響。
    獨孤休率先踏出腳步:“走吧,觀河城就在前頭。”
    於是眾人收拾心緒,繼續前行。
    腳步聲踏在青石山道上,帶起一路塵光。隊伍在暮色中拉長了身影,沉默卻堅定地,向觀河城行去。
    無人知曉,當年就在那座荒廟後方破牆之外,一道血跡未幹的身影正悄然伏在荊棘叢中,麵色慘白,卻死死咬住下唇,忍著傷痛不發一聲。
    她,正是方才那唯一逃出生天的墮月宮女。
    她肩頭血流如注,劍傷極深,但眼神卻比方才更冷更毒,透著一股死裏逃生後的瘋狂。
    “霜飲……在北方……”
    “獨孤……天道盟……”
    她咬牙默念,望向林中那道白衣背影,目中閃過一抹陰鷙。
    “還以為這趟任務失手,回去必受聖母重罰……若能把霜飲的消息帶回宮中……或許還能立一大功。”
    她嘴角扯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剛一動唇,便牽動傷處,咳出一口鮮血。
    隻餘地麵一滴鮮血未幹,悄無聲息,宛若夜色中睜開的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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