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雲歸和許硯分別坐在教室兩側的窗口處，陽光傾斜著將教室分為明暗兩界，許硯的位置正好落在了陰影之中。
    許硯的腳步很慢，他瘦削的脊背繃得筆直，走到林雲歸桌前時那張臉整個暴露在陽光下，繪就成一副完美的特寫，好似就連光也對他偏愛。他輕垂著眼捷，所有情緒都被遮擋在那片濃密的睫毛之下。
    林雲歸嗤笑一聲，故意踢開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響，在眾人若有若無的視線中走到許硯麵前。
    “怎麼？還得我請你？”他挑眉看著對方，指尖不耐煩地敲了敲桌麵，語氣帶著熟悉的譏誚，“跟上。”
    許硯沉默地轉身跟上，熟練地當好一個聽話的啞巴。
    林雲歸走在前麵，在許硯看不見的地方悄悄鬆了口氣。
    對於如何飾演一個反派，他其實並不熟練。不過按照記憶裏曾看到過的醜惡嘴臉來模仿，看樣子效果不錯。
    但無論如何，對於身份轉換為施暴者這件事，林雲歸撫上心口，感受到裏麵緊張的心跳，果然還是有點心虛啊。
    明源的食堂經曆過不少學生交錢翻建，如今的樣子極為講究。
    現代感十足的玻璃幕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入口處挑高的拱形門廊氣勢恢宏。食堂周圍是專門設計過的一個小花園，很多學生會專門把飯帶到花園裏吃，一邊吃飯一邊賞景。
    花園裏特有的清香和食物的香氣交雜著鑽入鼻尖，許硯才驚覺這竟然是去食堂的路。
    他下意識抓緊了衣角，食堂嘈雜的人聲像一道屏障，隔開了他驟然加速的心跳。
    他想起上周被按在廁所隔間時冰涼的瓷磚，想起今天身上潑灑的墨水，想起每一次林雲歸帶著笑意的眼睛。
    想了無數種羞辱自己的可能，卻獨獨沒想到林雲歸帶他進了那個隻屬於林家小少爺的包廂。
    食堂裏的人看見許硯跟著林雲歸進去，登時炸開了鍋，但無論如何熱鬧，都被隔在了包廂門外，一點聲音都沒傳進去。
    包廂裏麵已經擺好了林敘提前選好的飯菜，端端正正擺在實木方桌上，桌上還擺著裝點用的鮮花。林敘坐在裏麵的沙發上，熟練地為林雲歸整理出躺著最舒服的一角。
    嘴角的笑容在看到林雲歸身後地許硯時倏地一僵，他疑惑地詢問：“雲雲，許同學這是？”
    “怎麼了？我帶個人都得被你盤問。”很顯然林雲歸不打算回答他的疑惑，隻是不耐煩走到林敘身邊坐下。
    “雲雲，我不是這個意思。”林敘有些緊張地解釋起來。
    柔軟的沙發輕陷下去，舒服地讓林雲歸煩躁的表情放鬆一瞬，他揮手止住林敘止不盡的口水話，頭朝許硯的方向揚了揚，“過來坐著。”
    許硯緩步走到沙發處坐下，平靜地等著這個惡劣的少年下一步動作。
    他想，無論是什麼都行，總得留點時間讓他去吃飯。
    然後許硯就這麼看著林雲歸當著自己的麵吃起了飯，少年修長的手指握著餐具，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地透著教養。米粒沾在唇邊時，他伸出舌尖輕輕一舔，這個不經意的小動作看得許硯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咕——”
    一聲不合時宜的輕響從腹部傳來，他慌忙按住不爭氣的肚子，卻見林雲歸抬眸望來，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頓時耳根發燙。
    他好像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林雲歸到底想幹什麼，可今天的手段相比以前，似乎過於幼稚了。
    沒過多久，林雲歸隨手將餐盤推到許硯麵前，自己則撐著下巴望向窗外。
    “難吃死了，賞你了。”他故意用嫌棄的語氣說著，餘光卻瞥見許硯盯著眼前繁雜精美的飯菜發呆。
    林雲歸不按套路出牌的操作直接把許硯的思維打成了一團亂麻，他遲疑地從林雲歸手裏接過了餐盤。
    林雲歸胃口不大，或者說是嫌棄飯菜太清淡總是吃不了多少，剩下的菜甚至剛好能夠許硯吃飽。
    他將那些擺放精美的菜一股腦塞進嘴裏，甚至做好了看到刀片就自覺塞進嘴裏用自己狼狽的樣子供這個少爺取樂的準備。
    就算林雲歸自己吃過，許硯也沒準備完全放下戒備心，他太了解這人的惡劣程度了。
    但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漾開，飯菜幾乎全下了肚，他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今天的飯菜，居然真的隻是飯菜。
    林雲歸皺眉在旁邊盯著看了半天，終於對這一幕想到了一個最準確的形容詞，“牛嚼牡丹”。
    好不容易吃飽了飯，許硯還等著林雲歸的後手，就看見小少爺頗為困頓地打了個哈欠，自顧自鑽進休息室裏睡午覺去了。
    許硯眉頭不自覺地皺眉，林雲歸這反常的舉動像一道解不開的數學題，在他腦海裏反複盤旋。是新的捉弄方式？還是另有所圖？
    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許硯幹脆利落地收拾好餐盤。與其在這裏揣測那人陰晴不定的心思，不如回教室多做幾道題來得實在。
    最後一節課下課的鈴聲剛一響，教室立刻熱鬧起來，提前準備好的學生如同離弦的箭就飛出了教室，不一會教室就走了一大半人。
    許硯收拾著書包，聽見手機叮咚一聲。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就直接愣住了。
    隻看見亮著的手機屏幕上寫著【醫學實驗小組準入通知：……批準人：顧祈】。
    顧祈？
    顧祈是學院最閑散的導師，在學校的時間不多，對於這些活動更是從不參與，可為什麼……
    “發什麼呆？”林雲歸突然近身，惡作劇般抽走他手邊的手機，屏幕上還顯示著那封錄取郵件。
    許硯呼吸一滯，卻見對方隻是輕飄飄掃了一眼，隨即露出慣常的譏笑：“喲，我們學霸終於不用在實驗室外當流浪狗了？”
    “還是多謝小少爺高抬貴手了。”許硯沒忍住嗆聲回到。
    林雲歸挑眉笑著，“終於不當啞巴了？”
    “我哪敢啊。”許硯垂下眼，明明是可憐的表情，嘴角卻輕輕扯了一下，似乎是個諷刺的冷笑。
    空氣驟然凝固下來。
    林雲歸卻罕見地沒有生氣，他像是發現什麼好玩的東西一樣湊上前，仔細盯著許硯，“行啊，長本事了。”
    “既然這麼有本事，那實驗室，可要準時去報道啊~”
    許硯一怔，尚未反應過來，林雲歸已經單手插兜出了教室。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觸到許硯的腳尖。
    許硯盯著他的背影，恍然間想起，顧祈似乎，是林家的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