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錢燃燒的煙霧在晨光中嫋嫋上升，盤旋成奇異的螺旋。
    趙家豪蹲在火堆前，機械地往裏添著金箔紙折的元寶。他的眼睛被煙熏得發紅，卻固執地不肯眨眼，仿佛一閉眼就會錯過什麼重要的東西。
    “佑佑，你說你當時要是拒絕跟我來爬山多好...”趙家豪的聲音啞得不成調，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屏幕——鎖屏還是那張他們在山頂拍的畢業合影，“或者我當時不非要給你拍照...”
    火堆突然“噼啪”爆出一個小火星，驚得趙家豪肩膀一顫。他苦笑著抹了把臉，從背包裏又掏出一疊紙紮——這次是精致的手工筆記本電腦，連蘋果標誌都貼得一絲不苟。
    “給你帶了最新款遊戲機，頂配的。”他小心地把紙電腦放在火堆邊緣，“你不是一直說寫論文那台老古董快撐不住了嗎...”
    話說到一半，趙家豪的喉嚨突然哽住了。他猛地低下頭，額頭抵在膝蓋上，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一年了，每次來祭奠，他都假裝輕鬆地跟“蘇佑”聊天，好像對方隻是去了個遙遠的旅行。但今天，畢業一周年的日子，那種鈍痛突然變得鋒利無比。
    “對不起...”趙家豪把臉埋在掌心裏，聲音支離破碎，“對不起...都是我...”
    就在這時，右側的灌木叢傳來一陣窸窣聲，比山風拂過更密集，比小動物穿行更遲緩。趙家豪警覺地抬頭，紅腫的眼睛瞪大——
    半人高的草叢中，探出一對小巧的鹿角，接著是一雙在晨光中泛著液態金光的眼睛。
    趙家豪屏住呼吸。北山雖然生態保護得好，但野生梅花鹿已經是罕見的景象，更別說這種毛色的個體——通體呈現罕見的銀灰色，額頭上兩個小小的角才剛剛冒頭，體型不過半米高，像是剛出生幾個月的幼鹿。
    “嘿...小家夥...”趙家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生怕驚跑了這隻美麗的生物。他的野外動物知識告訴他，這種幼鹿不應該獨自出現在這裏，更不應該如此大膽地接近人類。
    出乎意料的是，小鹿不僅沒有逃跑，反而向前邁了幾步，完全走出了草叢。晨光下，它的皮毛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每根毛發都像被精心鍍過銀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豎直的瞳孔在金光中收縮，眼神卻莫名地...人性化。
    趙家豪感到一陣奇異的熟悉感。當小鹿歪頭打量他時，那種略帶無奈又包容的神態，讓他想起某個非常熟悉的人...
    “家豪。”
    小鹿的嘴沒有動，聲音卻清晰地在他腦海中響起。趙家豪的大腦瞬間宕機，嘴巴張得能塞進整個拳頭。
    “是我啊，蘇佑。”小鹿—或者說，有著蘇佑意識的小鹿——又向前走了兩步，濕漉漉的鼻子輕輕碰了碰他僵在半空的手指，“雖然樣子變了，但我真的沒死...呃，至少沒完全死。”
    “啊啊啊啊啊！！！”趙家豪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連滾帶爬地後退了三米遠，後背重重撞在越野車的輪胎上。他的臉色在紅白之間飛速切換，手指顫抖地指著小鹿：“你你你...蘇佑？！”
    蘇佑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個動作在一隻鹿身上顯得格外滑稽：“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反應。”
    “你特麼變成...這是cosplay嗎？還是我在做夢？”趙家豪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嗷！疼！不是夢！”他又扇了自己一巴掌，“也不是幻覺！”
    蘇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幾步，確保自己還在樹蔭下：“說來話長。一年前我摔下山後，被這座山的...呃，守護者救了。但因為某些原因，我的身體沒了，靈魂被綁定在這裏，現在可以變成各種小動物。”
    趙家豪的表情從驚恐逐漸變成狂喜，他猛地撲過來一把抱住小鹿：“臥槽！臥槽！你還活著！不對，你還能說話！管他呢！老子兄弟沒死！”他的眼淚鼻涕全蹭在了蘇佑的鹿毛上。
    “輕點輕點！”蘇佑掙紮著，四隻蹄子在空中亂蹬，“我現在體型小，你別把我勒死了！”
    趙家豪趕緊鬆開手，但眼睛亮得嚇人，像是要把小鹿的每個細節都刻進腦子裏：“走走走，我帶你回家！我媽要是知道你還...以某種形式存在，肯定高興瘋了！她這一年沒少為你哭！”
    蘇佑搖搖頭，鹿角在晨光中劃出兩道小弧線：“不行，我隻能在北山範圍內活動。出了這座山，我就會...消散。”
    “那怎麼辦？”趙家豪急了，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地上的草葉，“我總不能天天上山看你吧？雖然我肯定願意，但...”
    “每周三吧。”蘇佑想了想說，小尾巴因為思考輕輕擺動，“每周三下午，我可以在這裏等你。那位...救我的存在說，可以讓我見你，但你必須保密。”
    “那位？”趙家豪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眼睛眯了起來，“誰啊？這麼神通廣大？”
    蘇佑的耳朵突然豎得筆直，警惕地左右轉動——這個動作在鹿身上顯得格外可愛：“這個...我暫時不能說。總之你相信我，我現在挺好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