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半山腰的停車場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蘇佑下車伸了個懶腰，山間的空氣清冽得像是能直接灌進肺裏。他跟著趙家豪走向登山步道，木質台階上還帶著露水，踩上去微微打滑。
    “從這兒到觀景台大概四十分鍾。”趙家豪看了眼手表，“剛好趕上日出。”
    蘇佑調整著背包帶子：“你確定這路安全嗎？我看告示牌說有些路段沒有護欄。”
    “放心吧，我上周來踩過點了。”趙家豪已經邁開步子，“最險的那段有鐵鏈，抓緊點就行。”
    隨著海拔升高，周圍的植被逐漸從闊葉林變成了針葉樹。蘇佑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汗水順著太陽穴滑下。趙家豪倒是臉不紅氣不喘，時不時停下來等他。
    “平時讓你多運動不聽。”趙家豪遞來一瓶水，“看你這體力，以後怎麼找女朋友？”
    蘇佑灌了大半瓶水才喘過氣來：“不是誰都像你一樣……有私人教練……”他彎腰撐著膝蓋，“還有多遠？”
    “快了，轉過那個彎就是。”趙家豪突然壓低聲音，“噓——你看那邊。”
    蘇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遠處的山坡上，兩隻小鬆鼠正在晨光中追逐嬉戲，毛茸茸的大尾巴像兩把蓬鬆的小傘。
    “北山有二十多種哺乳動物。”趙家豪輕聲說，眼睛亮晶晶的，“上周我還看到一隻赤狐，火紅的毛色漂亮極了。”
    蘇佑看著好友的側臉，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趙家豪執意要來這看日出。這不是心血來潮，而是一場精心準備的告別儀式——對他熱愛的這片山林，對他們四年的友誼，或許也是對那個一直被家族期望束縛著的自己。
    最後的攀登比蘇佑想象的還要艱難。所謂的“觀景台”其實是山頂一塊突出的巨大岩石，三麵都是懸崖，隻有一條狹窄的小路通向那裏。正如趙家豪所說，最險的一段確實掛著鐵鏈，但鏽跡斑斑的樣子實在難以給人安全感。
    “你管這叫”安全”？”蘇佑死死抓著鐵鏈，感覺自己的恐高症要發作了。他忍不住瞥了眼山崖下，陡峭的懸崖深不見底，山穀中彌漫著一層淡薄的雲霧，讓本就險峻的地勢顯得更加深不可測。
    山風呼嘯著從穀底躥升上來，吹得他搖搖欲墜，崖壁上生長著的鬆樹像是紮根在雲端，枝幹扭曲著向一側伸展，更添幾分驚險。
    趙家豪已經靈活地爬到了前麵：“別看下麵！跟著我的腳步走！”
    當蘇佑終於手腳並用地爬上觀景台時，第一縷陽光正好穿透雲層。他癱坐在岩石上，心髒跳得像是要衝出胸腔，但眼前的景象讓他忘記了所有疲憊——
    連綿起伏的群山在晨光中蘇醒，雲海在腳下翻滾，如同熔化的黃金。遠處的城市變成了微縮模型，高樓大廈像孩童隨手擺放的積木。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這一方天地，和他們兩個渺小的見證者。
    “值得吧？”趙家豪在他耳邊輕聲問。
    蘇佑點點頭，突然覺得眼眶發熱。這一刻太美了，美得讓人心痛。他知道自己會永遠記得這個清晨，記得陽光如何一點一點染紅趙家豪的側臉，記得山風如何帶著鬆木的清香拂過他們的發梢。
    “來，拍照留念。”趙家豪從包裏掏出專業單反，指了指觀景台邊緣一處，說道：“站到那邊去，我給你和日出合個影。注意啊，就站在那塊平整的地方，離懸崖邊緣大概有個一米左右，那是最安全的距離，既能拍到完美的背景，又不用擔心危險。”
    蘇佑聽話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挪到觀景台邊緣。趙家豪說的“那邊”是岩石最前端的一個小平台，三麵懸空，隻有不到兩平方米的安全區域。
    “再往左一點……對，就那樣，別動！”趙家豪單膝跪地調整著鏡頭，“把手舉起來，假裝擁抱太陽那種！”
    蘇佑無奈地照做，晨風灌進他寬大的衣袖，像是無形的翅膀。從這個角度看去，趙家豪蹲在岩石上的樣子活像個朝聖者，熒光綠T恤在灰褐色的岩石襯托下格外醒目。
    “完美！”趙家豪查看相機屏幕，興奮地揮手，“絕對能當雜誌封麵！”
    “那我可以動了吧？”蘇佑放下酸痛的胳膊，轉身準備往回走。就在他邁步的瞬間，右腳突然踩到一塊圓滑的凸起——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蘇佑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失去了重心，世界在眼前傾斜。他下意識地伸手想抓住什麼，卻隻摸到冰涼的空氣。趙家豪的尖叫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驚恐扭曲的麵容是他看到的最後畫麵。
    然後是無止境的下墜。
    風聲呼嘯。岩壁上的樹杈劃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膚，但奇怪的是感覺不到疼痛。在某個瞬間，蘇佑甚至荒謬地想到：不知道趙媽媽做的韭菜餡餅還能不能吃到。
    黑暗吞噬了一切。

    作者閑話：

    這本我就不定時更新了，想到啥寫啥～